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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皎拉好窗簾,回頭打量他們一陣,頗有些焦頭爛額地搓過耳朵,壓低聲音道:「你們回來做什麼?」

  這隊人很沒形象地癱在地毯上,姿態各異,紛紛拿凍好的礦泉水瓶滾臉上的擦傷。

  穗穗已然睡著,大抵是劈石頭劈累了。

  樂知年抬抬手,無所謂道:「我們不能回來嗎?宋組,這一趟是需要報銷的。」

  宋皎沒心思跟他插科打諢,只覺得他們全組都很虎,嘆氣道:「你們應該直接去總部。」

  她頓了三秒,謹慎地補充:「試一試。」

  江誦不得不支身看她,交換幾個眼神後,問:「彤銘聯會完全不可信嗎?」

  「這顯而易見,江隊,我們真是一點默契都沒有。」宋皎嗤笑一聲,格外煩躁地原地轉過一圈,把耳朵搓得炸毛,片刻繞過他們,擰開廚房的門,「算了,跟我來吧。」

  「屁股都沒坐熱呢。」樂知年不滿。

  沒人理他。

  方恕生跟著江誦,鄭錢被傀儡端起跟在後頭,樂某嘆口氣,一骨碌爬起來,想了想又把穗穗背上了。

  那門被加諸了縮地術,短暫的廊道後直接連通著新指揮部。

  燈火通明,但沒什麼人。

  宋皎把一份電子名單拍進江誦懷裡,快速道:「這是近段時間彤銘全市的死亡名單,128例非正常死亡,不包括自殺及他殺。」

  鄭錢發出一個分外不解的單音。

  感謝天眼覆蓋率,每個姓名都跟超連結似的可以點開,裡面詳細記錄著每名死者的死亡過程或者死相。

  江誦越看越表情凝重。

  「古有女媧黏土造人,我們開玩笑說,現在是黏土的保質期到了。」宋皎假笑著比劃,「明白了嗎?就像明楓高層和丁峰元一樣,大多先解體散架,靜置一段時間後,再慢慢融化成不明液體。而後,警方偽造了報導,聯會偽造了現場。」

  所有人沉默下來。

  他們正好來到臨時隔離區。

  「這些都是死者家屬,」宋皎指著那排玻璃房,一格一格的,像是活體標本展覽館,「檢測手段趨近於無,只好全部帶回來,免得突然散架影響民心。」

  你能接受身邊人疑似被換過芯子嗎?

  半換不換也就罷了,還聊著天呢,還工作呢,還吃飯呢,指不定一個錯眼,咔吧——嘩啦啦——

  散成肉塊了,開始蠕動了,骨頭都能熱舞了,換誰誰不瘋。

  「雖然已經影響了,對外網都清了,現在真是禁網又禁娛,派出所天天帶頭干架。」李意揚從拐角轉過來,看樣子剛巡邏完,她同上司打過招呼,偏頭看向隊伍末尾,在樂知年的擺手動作里問,「還有兩位呢?」

  江誦沒有回答。

  一行人站了一會兒,又沉默著返回房間。

  「你們猜到高層的想法了吧?他們最近開了好多會,」宋皎盤腿坐下來,說,「我聽得頭都大了。」

  如果某一環的缺失導致整個程序逐步崩盤怎麼辦?

  很簡單,那就重啟這一環。

  既然這一切都是在水寨罅隙崩塌、明楓暗中整頓開始,那麼,就讓這一切「重回正軌」。

  方恕生深呼吸數次,被白熾燈照得眯眼,摳著記事簿封面,忍不住控訴道:「可這不算變相證實明楓有問題嗎?」

  宋皎揉過額頭,仰臉有些疲憊地說:「那又能怎樣呢?生生。」

  現在已然不是單一因素的問題了,這分明是生態圈出了差錯。

  諷刺地說,不是土層,不是水源,也不是棚控溫度,而是這片土壤長出的莊稼性狀已然異變,轉回「正確」的耕種方式反而不適合了。

  不是不能壯士斷腕,但現下或許斷著斷著只剩下腕了。

  「他們需要明楓,」宋皎說,「這個爛透的世界需要明楓。」

  那些藥物,那些藥械,那些作為引子,作為媒介,隨便作為什麼的東西,搭建了這個岌岌可危的圈層。

  「這不是傷筋動骨,」李意揚說,「社會需要維穩。」

  畢竟誰都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在下一秒散架。

  「所以,」鄭錢拋著銅板道,「根本沒有新型流感對吧,所謂疫情封城也是?」

  宋皎苦笑著點頭:「其他城市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再拖下去,『疫情』就該擴散了。」

  所以要明楓牽頭製藥,所謂疫苗大抵是新的錁子。

  直接注射,效果顯著。

  「這……」方恕生眼皮跳了跳,把火氣壓了又壓,沒找到合心意的罵人詞彙,最後只是強制冷靜地說,「可是明楓那處罅隙關閉了,他們要怎麼做『疫苗』?」

  樂知年說:「暫時,這玩意兒沒法關閉。」

  鄭錢說:「有個猜測我一直沒說,諸位,水寨和明楓是嵌合在一起的,可是空間意識呢,不見得只有一位吧,說不定……」

  江誦沉默少頃,道:「他們或許還想把這裡變成另一個水寨。」

  宋皎皺眉:「你在說什麼?」

  江誦把懷裡的羊皮卷拋給她。

  宋皎的第一反應不是接,她甚至耷拉著耳朵往後仰了仰身,盯著掉在懷裡的東西,孤疑道:「感謝你們如此信任我,但是各位同僚,你們有沒有想過,訛獸分辨謊言的同時,十分擅長撒謊。」

  鄭錢拆台:「你是個半血,按理測不出比你厲害的傢伙是否說謊。」

  宋皎:「……」

  樂知年附和:「你是個半血,組織相信你保留著半打人類的美好品德。」

  宋皎:「……」

  穗穗睡得砸吧嘴,滾進了李意揚懷裡。

  宋皎再次嘆氣,看過羊皮卷,面色古怪:「祭祀?」

  「『骨骸叩山,血肉養澤』,方可達『天地為棺』」江誦說,「這難道不是送上門來的好機會嗎?」

  宋皎向李意揚遞過眼色。

  後者點開另一份死亡名單,進行投影:「那就可以解釋了。這是這段時間的自殺人數和傷人記錄,共計137例,這座城像是突然間爆發精神疾病,證詞無不表示『這世上不是所有苦難都震耳發聵,轟轟烈烈,山崩地裂的,有多少靈魂是在悄無聲息里湮滅的』,還念叨著要去什麼美麗新世界。」

  「總之,我們說說計劃吧,」宋皎搓過臉盤子,「你們不會丁點想法都沒有吧?」

  鄭錢同江誦對視一眼,剛出聲開了個頭,就被突然的踹門聲打斷。

  一隊獵警半湧進來,全副武裝,為首那傢伙公事公辦道:「宋組長,他們需要隔離。」

  方恕生瞪著來人。

  宋皎垂耳煙化,穿行過表情各異的眾人,復化回人形擋在他們面前,肅聲道:「我想他們並不需要。」

  「是偽神的檢測加隔離。」陳延橋分開外勤近前,盯著她微笑,「我倒是今天才知道,你們關係挺好。」

  宋皎不由咬牙。

  江誦拍拍她肩膀,上前半步說:「拿特製器具劃上一刀?」

  「不不不,幾位可能沒搞清楚狀況。」陳延橋笑容擴大。

  樂正熙從他身後轉出來,和氣道:「諸位疑似被偽神哄騙,誤入歧途,是吧知年?」

  樂知年頂著數道複雜萬分的視線,說:「這玩笑並不好笑,兩位。」

  熙家主沖他笑得溫潤。

  江誦一行並不想現在就起衝突,等那隊獵警押著人浩浩蕩蕩離開後,樂知年乾巴巴地說:「我並沒有寫舉報信。」

  宋皎一個頭兩個大,猜到什麼但不想說話,擺手讓李意揚把這傢伙給扔出去。

  樂知年抱起睡熟的穗穗,被趕到樓頂房間。

  這裡離城中心有些遠,但地勢較高,可以看見完整的夜景。

  他把夢貘安置好,踩著拖鞋出門,隨意找著階踏跺坐下,片刻抬手從心臟的位置捻出一縷煙來。

  「您要放走我嗎?」那團煙化的影子問。

  「我本來也沒打算拘著你,就是最近事太多給忘了。」樂知年掐著鼻樑說,「快走吧,免得我解析白玉樓資料的時候心裡總是一抽一抽的。」

  「那並不是我的情緒。」那影子拆台。

  樂知年沒有回答。

  這座城市終於不限電了,跨江大橋的燈光比過年秀時還要誇張美麗,但冷冷清清的,半點人味兒都沒有。

  「你還要找桃花源嗎?」樂知年輕聲問,「這裡或許會陷落。」

  那影子圍著他飄了一陣,說:「不找了。」

  「丁峰元呢?你家人呢?沒有遺憾嗎?」

  那影子很小,也很難成型,下半截細細長長的,像條蛇尾巴。

  它學著他盤「坐」著,想了想說:「桃花源就是最後的胡蘿蔔。」

  樂知年笑笑,眼底有些迷惘:「所以生靈一直在造胡蘿蔔嗎?」

  「樂先生,我一直在想,或許這才是世界原本的樣子。」那影子說,「人類創造過且正在創造著無比輝煌的文明,但底色終究劣性到被創世神拋棄,否則並非動盪,沒有災病,何至走到如今這個地步,隱隱會重蹈覆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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