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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案後頭靜坐的人良久無話,清雋的面容隱匿在一團光影里,不辨情緒。周元笙知道他不會再有問題,欠身再福,退出了書房。

  待腳步聲去的遠了,周洵遠方從默然中回過神來,適才那嬌艷面容,窈窕身形,還有離去後久久縈繞房中的蘇合香氣,都令他有恍若隔世之感。她們不是許久未見並不親厚麼,為何卻又連薰香的喜好都那般相似。目光落在書案下的暗格處,手指動了幾動,終是頹然一松,他起身整了整衣衫,邁步走了出去。

  上房院落里極是安靜,周洵遠進屋時,段夫人剛剛卸好妝,一頭烏髮如水般傾瀉在肩頭,她自鏡中望見他的面容,回眸笑道,「老爺來了。」她站起來,欲去吩咐丫頭們預備清粥做宵夜,還未踏出兩步,周洵遠已擺首道,「不必了,我無甚胃口,早些安置罷。」

  段夫人步履一滯,溫婉笑道,「老爺今日精神不大好,想是累了,內閣又有什麼新文?」

  周洵遠沉吟道,「太子太傅遞了辭呈,皇上業已准了。」段夫人道,「仍是為前日太子建言,削減藩地兵力一事?」

  周洵遠點頭道,「皇上斥責東宮有違祖宗遺訓,藩地乃國朝根基,為永固大魏江山而立,言東宮此舉,對外親痛仇快,對內不孝不悌,令其近日於端本宮中思過。君嗣失德,其師所受非議首當其衝。文大人也只得主動請辭了。」

  段夫人嘆道,「可惜了文大人的好學問。那太子……老爺近日也不方便麵見,要不要妾明日遞牌子覲見皇后娘娘……」周洵遠搖頭道,「大可不必,皇上今日晚間命司禮監給太子送去了一副燃藜圖,天心是何用意,太子明白,皇后自然也明白。」段夫人道,「燃藜圖,那不是有勸學之意麼,莫非還有更深的意思?」

  周洵遠微微一笑道,「燃藜,諧音即為讓利,劉向得燃藜老者授《洪範五行》,後其子劉歆從其術,輔助王莽新政,所謂洪範五行,核心乃是朝代興替福禍相依的趨避之術。皇上的意思便是削藩一事,須從長計議,眼下並非合適時機,不可操之過急,索性暫時讓利於藩地。這是留了活話,本朝做不到之事,未見得東宮日後做不到。」

  段夫人思索良久,方點頭道,「雖則皇上一番苦心,太子終歸是受了委屈。老爺這個做舅舅的,待得過些時日還是要從旁多寬慰才是。殿下這孩子,極有靈氣,只是太過清高,外人看時便覺得狷介,何況皇上既是主君,又是父親,難免不喜。」

  周洵遠哼了一聲,道,「喜與不喜,都只有這一個嫡子,難道主君會為喜好廢嫡立庶,真要如此,不用我出言,六科廊的言官便能將太極門前的登聞鼓敲破,皇上是聖主,不會甘冒天下之大不韙。」

  見段夫人輕輕點頭,周洵遠轉過話題道,「今日委屈你了,母親叫你親自去接元笙,此舉雖有不妥,也是為著她日後待選一事,若能遂了皇后之意,也終歸是對周家,對你有益之事。」

  段夫人一笑道,「妾省得,既已行在前頭了,何用老爺再告誡。只是老爺一心想的都是笙丫頭,那瑩丫頭可也是待選呢,你就不怕太過厚此薄彼?」

  周洵遠蹙眉道,「咱們家勢必要再出一個皇后,可我私心裡卻不希望是瑩丫頭,她自小敏慧,極為懂事,我便捨不得將她扔在深宮裡,不如尋個合意的人,以後長長久久一心一計的過,倒還強過做皇后許多。」

  段夫人心中正想著另一番話,聽罷不過笑笑,卻也未做爭辯。兩人一時無甚要緊之事,閒話兩句,段夫人便親自服侍了周洵遠盥洗,兩人一道就寢安置。

  春夜闌,更漏促,博山爐中的青煙將將燃盡。周元笙輾轉難眠,略略坐起身子,掀開了帷帳,一線月光透過窗欞,室內流轉著泠泠清韻。半晌外間已有腳步聲起,極是輕盈,近前看時正是那耳聰目明的漱玉。

  漱玉披著外衣,尚有幾分迷離,道,「姑娘可是要水?」周元笙道,「不是,我想看看什麼時辰了?」漱玉道,「二更時分了,姑娘睡不著麼?」

  周元笙點頭道,「也不知今日怎麼了,倒是彩鴛那丫頭睡得香,連我起身了都聽不見。這麼晚了,你也快些休息去罷。」

  漱玉笑道,「姑娘這是擇席了,往日裡可有過這毛病?」話一出口,方又想起周元笙從前也未離開過公主府,哪裡知道自己有沒有這習慣,忙笑道,「可是該打嘴了,竟連姑娘這是頭一回出門都忘記了,原也不算出門,不過是歸家,第一天總會有些不習慣,往後日子長了,自然就好了。」

  周元笙笑著點點頭,又指了指床邊,道,「姐姐要真不困,就陪我說會子話罷。」漱玉便坐下與她閒談開來,不過是周元笙問她家鄉哪裡,今年多大,來周府多久了之類的話,她一一答對,又聽周元笙輕嘆道,「說了這麼多,我還一點困意都沒有呢,明朝起來一定眼睛紅腫,眼底烏青,給老太太,太太請安還不招人笑話,姐姐可有什麼好法子沒有?」

  漱玉抿嘴笑道,「姑娘就實話實說,誰還敢笑姑娘不成,老太太,太太聽了也只有心疼的。要說去那烏青的法子,卻也有,咱們家藥庫裡頭有一種叫勻痕膏的,往常我見三姑娘熬過夜之後總要抹一些,倒也管用,抹上便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周元笙奇道,「怎麼三妹妹經常熬夜麼,做什麼?」漱玉笑道,「三姑娘精神頭極好,偏她又雅得很,極愛鑽研些旁人聽都沒聽過的故事。像是眼下這樣的春夜裡,她便要收那青草之上的露水,說是收了一瓮新鮮清露煮茶時最是香甜。似這樣的事,不勝枚舉,所以一年到頭到也沒幾日肯好生睡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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