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彩鴛答應著,自去後廚吩咐她的話。周元笙歪在繡床之上,只覺得微微有些眩暈,索性閉起雙目假寐一陣。

  過得一會,房內傳來一陣衣衫摩挲發出的窸窸窣窣輕響,卻不聞腳步聲,跟著便有一道白檀幽香由遠及近地飄散過來,那味道極是熟悉。周元笙驀地睜開眼,但見面前正立著一個長身俊朗的少年,眉目如畫,意態高華,嘴角銜笑望向自己,卻不是那薛家二郎薛崢是誰!

  周元笙吃了一驚,禁不住低低輕呼了一道,片刻又穩住心神,只是似笑非笑,慢悠悠地道,「你怎麼來了?難道你此刻不是該在揚州聽講學麼?」

  薛崢見她不過一息之間氣色便恢復從容,不禁笑道,「本來應該,後來得知你今日上京,便先行趕回來送送你,長路漫漫,一個閨閣千金孤身行舟,如何能讓人放心得下。」

  周元笙垂目一笑,當即作色嗔道,「你膽子愈發大了,舅母可知道你在這裡?」

  薛崢挑眉,擺首道,「不知,為何要告訴旁人?除非,你去向母親告狀。」

  周元笙輕聲道,「那卻也說不準,端看我高興不高興了,又或者,看你拿什麼來堵我的嘴。」

  薛崢不覺莞爾,半晌方搖頭嘆道,「我好心相送,又站了這半日,陪著小心,陪著笑臉,你卻連坐都不賜我一個。可知你見了我,是不高興的了。」

  周元笙黛眉微蹙,輕笑道,「我才離了親人,離了故園,朔江而上,前路茫茫,自然沒什麼可高興的。」

  薛崢點頭道,「那我亦可算作一個故人,或是一個親人,於這蒼茫煙水間,遇見久別重逢的故人,難道不該欣喜麼?」說著,便趨前兩步,在那床邊坐了,卻是只坐了將將一隅,且離周元笙頗有一段距離。

  周元笙笑了笑,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來,自去那熏籠中添了幾顆沉水香,才緩步走到房中,在椅子上坐了。遙遙地望著薛崢,她已有月余未見得他,此刻看他著一身青色直裰,愈發襯得面白似玉,雙眉如墨,一對俊俏的眸子含著溫潤的笑意,卻又在揚起的嘴角處流淌著頑皮,當真是惹盡風流的一副模樣。

  周元笙的心倏然一跳,下意識地透過窗欞望向外頭,岑岑碧水在腳下翻湧起乳白色的浪花,頭頂是與那碧水脈脈相對的,同樣青如春山一般的天際,這是亭亭春日裡的好風光,卻沒有那古老詩句中描繪的風雨如晦,那麼她於此刻得見心中所念的故人,是否也該道一句,雲胡不喜?

  「你膽子太大了。」周元笙緩緩笑起來,那語氣明明該是含著嗔意的,目光中卻無一絲慍色,「我已過了十五歲了。」她忽然一字一頓地道。

  ☆、綠水馳道

  江岸有青峰,江上有清風,透過窗欞吹落進廂房之中。薛崢笑容疏懶,輕聲道,「我曉得你已及笄,這話是在提醒我,你已是個成年女子了?」

  周元笙眼中含笑,曼聲道,「你不該來的,傳將出去,你我今後再無立足之地。」

  薛崢輕慢一笑,望了她良久,搖首道,「阿笙,你的話言不由衷,你從來不會怕這些的。」周元笙道,「我自然怕,從前是不懂,如今還能不懂,我豈不是白活了這麼大。二哥哥,我原本以為你會上京去看我。」

  她語意忽然柔軟下來,薛崢心裡微微一酸,道,「我並不方便去襄國公府,如今兩家已不算姻親,我用什麼身份拜謁——你的表哥麼?」他頓了頓,驀地正色起來,問道,「阿笙,你告訴我,有朝一日我若登門求見你,該用什麼身份才好?」

  周元笙眉頭一蹙,只覺得一陣煩躁,勉強笑道,「說了半日的話,你也不渴麼,我煮茶給你喝。」她自去高几上取了建州龍團,碾磨了一小塊細細篩過,又在湯瓶中注了水,擱在那茶爐之上。

  她做這些動作時一言不發,薛崢便只望得見她極美麗極精緻的側臉輪廓,她仿佛知道他在看她,卻又全不在意,專注地翻飛玉指,發上斜插的那支攢珠紅絨鳳凰步搖輕輕搖漾,寶珠光華便順著她鴉青色的雲鬢流淌,一直流進嘴角淺淺聚起的梨渦里。

  薛崢看得出神,待她靜候茶湯之時,起身走到側門旁,推開舷門。早春清潤而微涼的江風灌進他的衣袖,拂起他的衣袂,他低低道,「阿笙,你為什麼要回金陵。」可惜這句喃喃自語亦被吹散在江風裡,零落不得聞。

  舷門外遠山如黛,天水含煙,兩岸鋪陳蒼蒼蒹霞,中有飛鳥振翅掠過,於水面上留下一道細帶模樣的水紋,江南山水用它的清麗風流浸潤著觀者的身心,令人生出一線纏綿入骨的疼痛與哀愁。

  周元笙悄然立於薛崢身畔,二人皆舉目望著江上的風光,一時無話。隔了許久,薛崢忽然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送你一程?」

  周元笙心中一動,笑答道,「為著看一看這千里如畫江山……」她未及說完,便被薛崢搖首打斷,「為著看一看這千里如畫江山,更是為著和你一道看看這千里如畫的江山。」他轉顧周元笙,定定地望了她道,「無論將來你在哪裡,我在哪裡,我想要你記得,我們曾一起離開姑蘇,一起溯江而上,一起飲長江水,一起並肩看過如斯風光。」

  一顆心跳得飛快,像是要跳出她的胸膛,周元笙深深吸氣,藉以掩飾自己慌亂的心緒,房中隱約傳來湯瓶滾沸了的聲音,不一時便鳴響如松風陣陣,她欲去移開湯瓶,卻在轉身之際被薛崢一把扯住袖口。他只是含笑不語,她便不知何去何從,半日也未能掙脫得開,索性不再掙脫,任由那湯瓶發出刺耳的鳴音,任憑他拉扯住衣袖的一角,緩緩轉過身來,仍舊望向江面。不知不覺間,袖口倏然一松,原來他已放開了手。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