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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即,楚獻南還真大發慈悲為他的疑問做出解答。

  「楚雲卻,你未免太小瞧我……要藏陣法,我怎麼可能只藏一個呢?」

  「像你小時候一樣,我們來玩你猜我猜的遊戲吧?嗯……猜猜,我把陣法藏在哪裡了?」

  沒想楚獻南恢復如此迅速,不出片刻,又能好端端站起來,「答對有獎哦。」

  這會兒,他的態度簡直像極一位耐心且和藹的長輩。

  然而,楚雲卻不自覺牙關打戰,說不清畏懼還是憎恨。她攜惱怒左顧右盼,不出意料,一無所獲。

  ……別慌、別慌張,說不定,這就是他慣常哄騙的詭計罷了!

  迎著楚雲卻戒備又困惑的神情,楚獻南伸手指天,體貼地為她指點明路:「再仔細看看吧!」

  興許得益於身體裡鬼怪的能力。儘管早已被血色浸透,他也還可以維持一份體面的從容。

  ……那從容絕不是無中生有!

  楚雲卻猛然抬眼,正視天幕——

  星辰應聲隕滅,留存的部分,其冷峭光芒在此橫斜,愈發盛放,清晰的稜線倒映在沾染赤色的祭壇水鏡中。

  包裹詛咒的眼珠恐有異樣的作用。它在倒影的輪廓里隱隱發光,把所有忐忑的漣漪扯平,將完整的陣形定格於此。

  倏然,卷積成漆黑的漩渦,獵獵生風。

  ……用虛假的天空掩蓋陣法?把陣法藏在如此意想不到的地方。

  楚雲卻心神巨震。

  「楚雲卻,現在是第二個問題。」

  楚獻南目視自己的得意之作,笑容如痴如醉,如醉如狂,「藏在祭壇暗室里的陣法,它用於散布詛咒。」

  「那麼來猜猜看,這個陣法的用途是什麼?」

  楚雲卻倒抽一口涼氣,在眾人皆一頭霧水之時,她醍醐灌頂,極快反應過來。

  快雨心跳莫名空拍,她想著上前幫一幫忙,下一息,卻被一條繞到身前的手臂環住肩膀。

  快雨著急側過眼,奮力去扒他收緊的手臂,可惜無濟於事:「五十弦?!」

  他的嘆息滿溢無可奈何,低低在快雨耳畔懇求道:「你救不了他們的。就在這裡,陪我看完這最後一場戲吧。」

  最後?

  可是、可是……!

  快雨倉皇的目光撇向正中——

  楚雲卻幾番動用法術,企圖擊毀陣法。

  立於對面的楚獻南,竟將她所有不甘的掙扎捏碎掌心。僅剩的一隻眼眸,憐憫而惋惜與她平視。

  「不!!!」

  楚雲卻無計可施,最後不得已伸出右手,飛蛾撲火般傾身沖向漩渦。

  只此一刻,黑洞擴張巨大,貪婪地爆發前所未有的拉拽感。

  「怎麼回事?!」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凡是繁金教徒,都接二連三哀嚎起來,從他們的頭頂鑽出如出一撤的漆黑霧氣,一股腦地向黑洞收束。

  包括來不及逃跑的小鬼,他慘叫著倒地不起。身形由有形逐漸化作無形,徹底消失一空。

  唯楚雲卻被強大的推力反打回去。

  她摔在地面,滑出老遠。

  有手下人戰戰兢兢過來攙扶她,她立即搖搖頭,厲聲下令:「撤退!跑!全都給我跑!!」

  「快!!」

  其中衛兵早就有見勢不妙想要逃離,如今聽到陛下這麼說,果斷撂下武器,撒丫子狂奔。

  紛亂如麻,你推我搡。

  楚雲卻趔趔趄趄,在一群搖曳的影子裡左顧右盼地尋覓:「……快雨呢?」

  好像沒看見快雨。

  莫非已經離開了?

  是嗎……

  楚雲卻環抱雙臂,受冷般顫抖。她輕輕彎起嘴角。

  那樣就好。

  自己的死相一定很難看。

  她還是第一次給人當師父,至少,在徒弟心裡留下一點兒美好的形象吧。

  楚雲卻一步步走向楚獻南。

  他好整以暇,似笑非笑。似乎壓根兒沒把楚雲卻的命令和送死放在眼裡。

  對啊,她想起來了。

  ……三年前,他到〈丹青〉接回她時,就是這副表情——

  楚雲卻十分清楚,她的血脈至親,從未真正把她當做家人,這裡不是她的家。

  那她的家究竟在哪裡呢?

  楚雲卻憶至〈丹青〉的水光山色,憶至〈丹青〉的裊裊炊煙——

  從隔壁飄來令人垂涎的飯香時,師父拿戒尺敲敲她的腦袋,嚴肅規定:「練完功才准吃飯!」

  於是,幾個小孩打打鬧鬧經過籬笆,看到她還悲催地杵在樹下練功,便偷偷摸摸潛進自個家,塞給她兩個白花花的饅頭。

  楚雲卻唇角的弧度愈發擴大,口裡念念有詞。隨之,一道飄搖的火光乍起,灼燒靈魂,叩亮暗夜深淵。

  她懷念〈丹青〉,連那時的一朝一夕亦覺無比憐愛。但她心知肚明,那裡也不是她的家。

  她的記憶很模糊了,似乎有很多關於她過去的事情早已忘記……

  她是落葉,背井離鄉,哪怕步入墳墓,魂魄亦了無依靠、無人牽掛。

  裙擺飛揚,楚雲卻十指交叉相握。

  若天道真的存在,就請降下一道慈悲的烈風吧。

  讓落葉,終能歸根。

  「雲卻!!」

  意識消失之際,她聽到熟悉的聲音。

  「楚雲卻!」

  只消朝聲源匆匆瞥了一眼,溫熱的淚水便不自覺流了滿臉。

  什麼啊……原來是快雨。

  快雨快雨。

  在心底反覆念著她的名字,發出最後她聽不到的催促。

  怎麼還在這裡?為什麼還不走?

  ——快走啊!!!

  *

  「楚雲卻!你要做什麼?!不許過去!聽到沒有,我說,不許去!!」

  快雨仿佛被一層透明的牆隔開,任她如何捶打叫喊、使用符咒,那邊的人都發現不了,「可惡,怎麼破不了?」

  「五十弦,你到底要做什麼?!」快雨急到上腳踹,一下又一下踢過去,同樣的力道反彈而來,震得她腿腳發麻。

  就如同曾經在手機電腦里觀看難過的故事,她只能隔著冰冷的屏幕絕望。

  五十弦沒有回答,只是沉默。

  挨著空氣牆,快雨緩緩下滑,坐在地上。

  沒關係,她還有存讀檔系統呢。

  她可以讀檔,對,她要讀檔。

  然而,一想到,此時此刻的場景是數十次如一日的再現,快雨就覺得渾身脫力。

  ……到底有什麼用啊?這樣的情景經歷一遍又一遍有什麼用??

  她不想理五十弦,咬牙望向祭壇正中。

  楚獻南的皮肉均被燒灼、潰爛,碗口大的一個空洞開在他胸前,縱橫軀殼,穿至背後。

  殷紅滿地。

  他還在呼吸。

  他居然還在呼吸。

  而且這麼誇張的傷勢,還在源源不斷吸收詛咒的過程中肉眼可見地癒合……

  哪怕癒合的速度緩慢。

  楚獻南痴痴發笑。整個人像關節錯亂的木偶一般被細線提起。

  四肢扭曲無礙,骨頭斷裂也無礙。

  反正最後的勝者是他。

  沒錯,是楚雲卻和快雨自討苦吃、自以為是,破壞了這一切……她們本可以在菩提祭時,獲得眾生平等的恩典,卻為了所謂「正義」提早拆穿這份厚禮。

  愚蠢,愚不可及。

  「接納太多詛咒……我感覺得到,你已經要撐不住了……我還以為你能有什麼好辦法……哈啊……餿主意。」

  楚獻南聞聲疑惑地回頭,見那個戴著兜帽男子居然還能躬身站在原地。他便不由冷嘲熱諷:「還說我,那你呢,不也貪圖力量去找〈吞目〉了?」

  「苑往歲?」

  聽到那三個字,快雨悚然一驚。

  苑往歲沉聲回應:「我……至少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

  「……哈哈。極限?」楚獻南仿佛聽到好笑的笑話,前仰後合,喉嚨損傷說破音也毫不在意,「沒關係,等我死了,你就不會知道了。」

  「這個陣法奪取來的詛咒融不進我的身體,它就會找下一個合適的容器。」

  楚獻南狀似癲狂,「看吧,放眼望去,只有你最合適。只有你還站在這裡。」

  苑往歲的唇線倏然抿緊,血色褪去。

  「他們都誇你是鍊金術士里的奇才,連那種修為的鬼怪都能閉著眼睛吃掉。興許,來自我們身上的全部詛咒,你也能消解呢?」

  楚獻南樂于欣賞他無措的模樣,轉動脖頸,少許,「咔」得一下子把頭顱與脖頸彎成詭異的角度,「來賭一把?是你的努力付之一炬,還是……」

  「呵。」楚獻南猝然停下惡意的調侃,直言直語,「說什麼呢,活著?」

  「想得挺美。不過,你不可能活……他們都死了,我也快了。你馬上,就來陪我吧?」

  「一同長生,是公正。」

  他張開雙臂,閉上眼睛。<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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