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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瓴大抵是咬破指尖在另一邊手心畫了什麼奇怪符咒,暗沉的氣流在其中鼓動之時,竟開始不斷腐蝕血肉。

  他完整的面龐也就此暴露在明朗下,展示出非人的相貌——半邊人類,半邊白骨。

  陰風倏忽怒號。

  捂住耳朵的快雨腦內警鈴大作。

  幾番緊張的眨眼間,景物如幕撤換。

  早磨損的石碑斷裂成兩半,歪七扭八躺倒。土包在雜草遍地中隆起前額,無數乾枯的人骨從中突出蒼白的芽兒。

  快雨還在發懵,五十弦倒是很快擋在她身前。

  穿過五十弦橫攔的臂膀,快雨深深皺眉,手指也不自覺摸進袖中。

  這個人,只是打算把他們騙過來一網打盡吧??

  誰知,對面那人一隻空洞的眼窩黝黑無底,他牽扯起一邊嘴角,發出可怖的輕笑,好似猜透快雨心中所想:「放心,我說話算數,既承諾帶你們來找他,就一定會帶你們來,不過……」

  「能否在迷宮中順利找到他,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霎時間,地動天搖,裂隙瘋長。

  腳底驟空,快雨只覺身體一輕,隨即便和著萬千塵粒與斷骨墜落。

  不會要被活埋……?

  強撐著被尖銳耳鳴影響的身體,快雨混混沌沌地張開五指,拖出菜單欄。

  還是讀個檔吧。

  可是,即將按下讀檔的那一刻,一隻比自己寬大許多的手強行擠進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是五十弦。

  他隨快雨一起跳下來,把人摟在懷裡,替她擋住砸下的雜物。

  只是五十弦似乎誤解了快雨伸手的含義,竟同時恰到好處地打斷了她妄圖讀檔的進度。

  「……」快雨一整個氣笑,暈死過去的前一秒,她擠出一句頗為無語的嗔怪。

  「五十弦,討厭你。」

  隨著頭頂最後那一束光亮徹底收攏,還未被快雨聽見的回應亦在其中完全湮滅。

  「好啊,那就多多討厭我吧。」

  ……

  杜瓴癱坐下去。

  他的骨手戳在地面,死寂般頹然。

  「終於找到你了。」

  「就猜到你肯定在這裡。你真把亂葬崗當家啊?」

  一女子緩步走來,隔著一段距離,她便立在原地不動了,「嗯?難得見你這地方如此安靜,沒有抓來新的『養料』?」

  「孟大小姐,能不要把我說得和餓鬼一樣嗎?」

  杜瓴啞聲回復,一副累極的樣子,「……今天沒時間抓。因為剛才來找我的那兩位,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我就用了點手段,把他們關進墓里了。」

  「雖說大人暫時在其中閉關,不過算了,就當……」杜瓴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嘀咕道,「就當鬥蛐蛐吧。」

  必須承認,他對那個連臉都不願意露的大人確實表不了太多忠心。

  而且,他杜瓴也不想,在這樣一位迫使繁金內部分崩離析的人手底長期當牛做馬。

  回想起來,他有好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明明獲取長生,獲取光陰,就是拿給他自己來揮霍的啊!

  孟落英默了會兒,重點偏移:「哦?兩位?其中一個,應該是對繁金了解甚多,卻並非教徒的年輕姑娘?」

  杜瓴瞅她,驚訝開口:「你怎麼知道的?」

  「我還知道更多。」孟落英舉步靠近,輕言細語,猶想暗自引導什麼,「比如,她的真名。」

  「……我要她的真名幹嘛?」

  「嗯……我也不知道。」孟落英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反正告訴你,就當,以防萬一吧。」

  *

  快雨迷迷糊糊睜開眼。

  身下是明顯區別于堅實地面的柔軟人體,手心摁下去,她不禁恍惚一瞬,徹底清醒過來。

  眼珠滴溜溜轉來轉去,她謹慎地四處觀察。

  這裡竟像墓穴,暗無天日,儘管貼心地在牆上懸掛火把,但依舊昏沉,令人不安。

  快雨支起身子,她順手拍拍五十弦。

  他一動不動。

  還沒醒嗎?應該不會……

  察覺到身下給她墊底的人沒啥動靜,胡思亂想的快雨一下子僵住了。

  回想起掉下來時確實是被五十弦接得好好的,這會兒自己毫髮無傷,卻讓他因此出事的話……快雨還是會很愧疚的!

  快雨乾咽兩下,先是探了下呼吸,然後,又顫巍巍伸手去撥弄他臉上的靉靆。

  捏著那冰涼框架的一角,快雨一鼓作氣往上一提——

  一對漆黑的瞳孔直勾勾望著她,滿含似有實質的得逞笑意。

  「……」快雨惡狠狠把靉靆砸回他的鼻樑上。

  很好,現在一點兒都不愧疚了。

  「嘶——哇啊!」五十弦立馬坐起來,捂住鼻子哭訴,「好疼啊!嗚嗚嗚疼死了,快雨!」

  「你怎麼忍心這麼對你的好搭檔啊!」

  快雨瞪他:「……因為我心腸比較硬。」

  第27章

  站起身,快雨環顧四周。

  「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凹凸不平的粗糙牆面上浮動著陰柔的燭光。

  從此地衝著可以感受到流風的方向眺望,快雨只瞧見零星火苗點綴,指出唯一的道路。

  「像是墓穴。」五十弦還坐在地上,撐著腦袋跟著隨意打量一番,疑惑道,「嗯,這牆面上怎麼這麼多紅色?」

  「你別嚇我……」身處陰森的環境,很難不催促人往糟糕的情況胡思亂想。

  快雨聳起肩膀,不由遠離兩步。

  五十弦卻笑,安慰的同時,主動向快雨伸出手:「放心,沒事的。不如先拉我一把?」

  「……好。」快雨回握住他,那熨帖的溫度從掌心傳來,莫名令人安心。

  她在心底卻又感到不解。

  五十弦這個傢伙,真的還需要自己拉扯才能起來嘛?

  不過,聯想到他給自己當了一回墊板,快雨便再無話可說,十分配合地給予幫助。

  「讓我看看。」五十弦的身材高大,對他而言,這原本就有些逼仄的空間現在顯得格外擁擠了。

  他蹙著眉靠近牆面,指腹擦過,稍稍揉捻了兩下:「感覺像是硃砂一類的東西,應該是給這裡上色用的。」

  快雨不自覺被他牽引著,立在斜後方,認真地看著他動作:「硃砂……好像只有這面牆塗過了,其他都沒有,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可能,是用來劃分墓中不同地方的記號……」他的靉靆推到額前,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呆滯般無神。

  那一瞬間隔短暫,很快,五十弦的表情重新漾起波瀾,微弱的光線雖是朦朧,但也為他眸底添了一朵生動的色彩。

  「老待在這裡也不行,我們還是一起找找出去的路吧。」

  說罷,他帶著快雨就要走入那條唯一的墓道。

  「……!」快雨也是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仍舊被對方包裹在掌心,始終未被鬆開。

  她猶疑著提醒:「那個……五十弦?」

  長辮盪過一道流暢的弧線,他予以回望,目光溫和:「怎麼?」

  待五十弦的目光隨快雨有所示意的眼神一同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他似乎略感訝異地停頓片刻:「雖然有蠟燭,但這裡依舊很黑,所以我想,兩個人彼此照應,可以避免走失和摔倒……」

  「難道說,快雨對這樣,也討厭嗎?」

  那表情和語氣十分友善客氣,甚至還讓快雨忍不住產生了「該不會想多的人只有她」的自我懷疑。

  而且,他把「也」這個字,咬得很重。明里暗裡,有點在控訴自己的意味。

  快雨:……

  天地良心,她掉下來時說「討厭他」真的只是在撒氣而已。

  快雨搖搖頭:「沒有討厭,也沒有真的討厭你。」

  得到答案,五十弦立即明媚起來:「那就繼續走吧。」

  他轉過身,背對快雨,走在前方。

  墓道過於安靜,幽深的盡頭充滿未知,無時無刻不在膨脹著內心深處的恐懼。

  明明正身處其中,快雨竟步履輕盈,抬頭凝視他的背影——

  興許是有比自己更為勇敢的同伴願意與自己一同分擔……

  「別看我這樣啊,其實我還挺怕黑的,快雨。」五十弦突然脫口而出的話令她打了個激靈。

  ……自己好像沒有把心裡話說出口吧?

  他們之間的默契已經進化到這種程度了嗎……有點可怕了呀。

  快雨抿唇,隨即接話道:「看不出來……你這麼跟我說,我會以為你在開玩笑。」

  「不是玩笑哦,是真的。」

  他極其誇張地大為嘆息,那話語間的笑意如同刀劍斬落般驟然收攏,寒芒乍現,隱有不知名的粘稠感情露出不可告人的一角,「所以,快雨……不要放開我。」

  「不要拒絕我。」

  *

  「啊,好吧……」

  快雨都不知道他們走了多久,她隨口吐槽道,「這裡怕不是要成為我倆的新家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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