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裴珩打斷姜肅時的陳述,他語速越來越快,「我父母很恩愛,你和我媽媽是後來發生的故事,我爸畢竟去世很久,她交新男友很正常,有婚外情的是你。」

  「很恩愛你就不會出生了,」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實際上已經惹惱了姜肅時,「說這些話,你自己不會覺得好笑嗎,現在裝得好像一無所知,你和明鈺是悲劇,還是你故意的,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那天叫人給你準備了合適的衣服鞋子,你為什麼不穿?明鈺那個助理管家動手腳想讓你出醜,你一眼看出來了的對嗎,就是故意想要明鈺為你生氣,把人辭退掉。會館裡沒有專線送你回去嗎,非要淋雨走回家生病,再寫假日記,讓你媽心疼你,她本來就覺得是程曉槐搶了她的東西。」姜肅時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被人在書桌抽屜里忽視兩年之久的手錶從未一刻停止轉動,這是裴珩的紅舞鞋。

  從那天深夜,他抱著姜明鈺開始跳舞起,就要一直跳到他生命的盡頭。

  裴珩寫日記的習慣要從他小學學會寫第一個字「人」開始說起,很簡單的一撇一捺,加上一橫變成了「大」。

  日記寫滿五天,再補上一篇周記,就是周一的家庭作業。

  裴珩每周的周記都是要作為範文在班級朗讀流傳的。

  這一次也毫不例外,他寫周末父母帶他出遊去城郊的遊樂場,遊樂場是裴天華負責的項目,建成後的利潤非常可觀,那時裴珩並不懂這些,只寫到徬晚的摩天輪和閃爍得像碎破璃的城市燈光。

  家長會,這篇日記流傳過班級一輪,最後到了廖蘭英的手上。

  廖蘭英對這上面九十八的標分不算非常滿意,但較之姜明鈺無法及格的分數,和程曉槐難看的臉色,她又覺得自己可以滿意了,全然忘記了她和裴天華其實忙碌到根本沒有帶裴珩去過遊樂園。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小孩子的日記就是要寫給大人看的,目的是為了得到高分。

  裴珩的日記本來就是都寫給廖蘭英看的。

  寫到虛假部分時,他信手拈來的度量廖蘭英應該有的反應。在學校被班主任叫出去,讓他提早回家時,他也毫不意外,這是他應該得到的高分。

  姜肅時微笑地拍手:「你現在不該滿意嗎,你本來就想搶明鈺的東西,不過確實不是為了錢。」

  「多重的疑心病,只是愛你還不夠,還要永遠都離不開你。」

  第46章

  促使裴珩這麼做的原因其實很簡單, 如果姜明鈺不想見他,他連他家門都進不去,裴珩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這種恐懼的情緒, 在姜明鈺生日那天到達頂峰。

  喜歡他的人太多了, 感情會變得不珍貴。

  他在連綿的陰雨和突如其來的高熱、一個接著一個的噩夢中,下定了決心。愛是很飄渺容易被扯斷的絲帶, 需求才是能將兩個人牢牢系在一起的鐵鏈。

  「我會和小鈺分手。」

  裴珩低下頭,會議燈從頭頂打下來, 他的神情隱秘在陰影里。雙手交疊放在桌前,左側一杯水一點都沒動過:「我需要時間。」

  姜肅時拒絕了這個提議,似笑非笑的說:「時間?我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你知道我發現你們兩個亂|搞|在一起的時候有多生氣嗎, 我要你們兩個現在、立刻分手,不要在這裡耍花招,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著什麼主意。」

  「無非就是等熬死我以後再找到新的藉口去圓過這一輪的謊,可是你想過沒有, 我一死,等遺產公布,你同樣瞞不住他。」

  姜肅時說:「你現在有三個選擇, 一個是現在打電話告訴他真相和他分手, 他會很難過,會很崩潰,可等時間過去,過上幾個月, 他就會緩過去,然後走出失戀的陰影,去找到自己新的、可以度過餘生的愛人。」

  裴珩抬起頭, 眼神里沒有太多的東西,只是緊咬牙關,純粹的恨意無法遮掩地滲出來。

  姜肅時視若無睹,繼續說:「或者我打電話告訴他,當然我不止會把你倆的血緣關係告訴他,還會透露更多的東西——」

  「再或者,等我死了,他自己從別人的口中得到真相。」

  「我對你夠仁慈了,至少你自己去和他說,他不一定會恨你。這個機會我給你了,你可以再考慮考慮。不管怎麼樣,你都要放手。」

  姜肅時莞爾:「當然還有一個選擇,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去做,但我想你應該已經想到了。」

  ——讓姜明鈺死在知道真相之前。

  他就會永遠不知道真相,永遠愛著裴珩。

  將他的一生都固定在最愛裴珩的那一刻,蓋棺論定。

  裴珩匆忙趕到醫院,這兒是距離重大車禍最近的三甲醫院。

  急診科人來人往,樓道都在隨著心跳儀的抖動而搖晃,白熾燈肉眼無法分辨的頻閃,將人晃得頭晃眼花,到處是聲音,但到處很安靜,死寂般的坍塌感。

  裴珩幾乎站不穩,他坐在等候區,恍惚覺得自己在做夢,要醒來就得從窗外跳下去。

  程曉槐一直到兩個小時後才出現在這個醫院,混亂的現場都找不到人問,連環車禍的傷亡慘重,這其中甚至有輛被完全擠扁的私家車,連屍首的完整都不能保證,目前還沒確定死者身份,她匆匆看過車牌,不是姜明鈺坐的那輛。

  她看到裴珩坐在門口,趕過去問他:「明鈺呢,你看到他沒有?」

  「電話打不通,醫院方不肯向無關人員透露具體信息,叫家屬等通知——」

  裴珩慘笑一下:「我是他哥,怎麼不算家屬。」

  姜肅時從早上開始陷入昏迷,醫院那邊搶救過但不起作用,大概也就是這兩天了。

  程曉槐不知道姜肅時前幾天安排過和裴珩談話,一時之間,有點愣住了。

  隔了好久,才說:「你媽那麼要面子的人,她不會和你說的,你怎麼知道的?」

  裴珩說:「親子鑑定,我和姜肅時的親子鑑定。」

  「我和小鈺高考前就在一起了,前幾天姜肅時找我談話,要我和小鈺分手,給我看了我和他的親子鑑定。」

  過了一會兒,裴珩崩潰的說:「都是我的錯,姜肅時說得沒錯,我是要放手。如果我早一點去找他,他不會在家裡等我,司機不會開那條路,他不會遇上車禍。」

  他一滴眼淚都沒掉,表情是一種愣在那兒的茫然,這對於向來遊刃有餘仿佛世界上從來沒有難事的裴珩來說,是完全空白的經歷。他又一次感受到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愛上姜明鈺時的那種抽離感,世界浸沒在水中,他喘不上氣:「是我太自私了,明明知道不能愛上他,還要|引|誘|他。」

  可倘若時光倒回呢。

  那麼僅僅是倒退回那個錯誤的夜晚還不夠,時間的指針要退到他們第一次接吻的下午,退回水波涌動的游泳館他們對視的雙眼,甚至是最開始的開始,姜明鈺抱住他讓他感受自己的溫暖——

  只有倒退回那一天,一切從未開始,裴珩才能真正的對姜明鈺說不。

  但真的能做得到嗎?

  否定自己和姜明鈺的十年,想像沒有他的人生。

  背離彼此的第一步意味著要自殘似地撕裂自己一半的靈魂,裴珩生命中有關姜明鈺的那部分不會同意,姜明鈺身體裡屬於裴珩的那塊精神也絕不答應。

  他渾身顫抖起來,緩慢地掩面,卻從未如此刻般清晰的意識到,就算重來千次萬次,他都要承受如此刻骨的相愛的代價。

  裴珩終於痛哭。

  時間的錨點刻在當下,人生的尺度分做兩半,一個叫在此之前,一個叫在此之後。

  程曉槐問道:「他給你看的親子鑑定只是你和他的嗎?」

  她指的人是姜肅時。

  裴珩說:「是。」

  程曉槐定在那,她呼出一口氣,臉上不見半點釋然,複雜的說:「原來他知道的。」

  「知道什麼?」裴珩問道。

  程曉槐沒回答裴珩,她在一邊的等候椅上坐下,以為自己坐在二十年前的咖啡館,服務員端著餐盤,禮貌地將一杯果汁放在她的桌前。

  裴天華坐在她對面。

  她聞到一股檸檬氣泡水的氣息。

  緊接著,她想到的是昨天下午在家中撞破的醜聞,混亂的床上,沒有穿衣服的男女,是她的丈夫,和面前這人的妻子。程曉槐想衝進去拽開兩個人,可她沒有勇氣,在門外渾身癱軟地跪坐下來,用手捂住嘴巴,噁心得不斷乾嘔。

  這種可恥的狼狽,她想找一個人共享。

  或者不止是兩個人,它也可以是四個人一起承擔的秘密。

  可姜肅時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程曉槐想到,姜肅時要裴珩和明鈺分手,裴珩和明鈺的血緣鑑定明明更容易一舉擊潰裴珩的心理防線。

  兩份血緣鑑定擺在一起,才是姜肅時的風格。

  他早就知道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往來穿梭的醫護和過道處一張張躺滿了人的病床,極其平靜的說:「你沒有錯,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明鈺的錯,這世上誰愛上誰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