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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能在他徹底倒下前將他制住,那就是立了救駕之功!

  宮人和尚能動彈的舞姬們拾起散落在地的短刀,再度殺向魏桓。

  魏桓拔下金步搖隨手擲出,當即洞穿了一個宮人的喉嚨,她捂住脖子抽搐著癱倒在地。然而越來越多的女人跑過來,像女鬼一樣纏繞在魏桓身側,你一刀,我也一刀。並不致命,卻刀刀見血。

  魏桓被惹得火起,毒素因心跳的加快愈發迅速地隨血液泵向全身,他的耳中開始嗡鳴,視線也變得朦朧,只覺身邊鬼影重重,無數個陌生女人叫囂著「殺了他」。

  「殺了他!」

  他瞪著血紅的眼睛,看向躲在樹後探出半顆腦袋的蘇蘊宜。

  都是因為這個女人……自她來了建康後,裴玄徹底脫離了掌控,望舒因她被廢,如今就連昭華也同自己翻臉——這一切都要怪她!

  魏桓大吼一聲,榨乾自己最後的力氣,亂刀砍殺,竟生生砍出一條血路。

  「蘇氏!我誓殺你!!」

  聲嘶力竭,字字沁血。

  蘇蘊宜被嚇得一哆嗦,也不敢繼續躲在樹後,正要轉身逃跑,身後的聲音卻突然消失了。

  魏桓的怒吼聲沒了,宮人和舞姬的喊殺聲也沒了,整座花庭剎那間陷入死寂。

  她小心翼翼地回頭,卻見魏桓高大的身軀像被釘住般頓在原地。過了片刻,從他身後飄出一個顫抖的聲音,「魏桓,該死的是你。」

  那是一個侍女裝束的人,她的五官生得很美,眉眼楚楚,只是此刻,她一雙狐狸眼目光狠厲,嘴唇和臉龐都煞白煞白。

  是潘靈兒,她手中握住一柄不知從何而來的短刀,刀鋒已經刺入了魏桓的後心。

  他咳嗽兩聲,「哇」地嘔出一大口血,不敢置信地看著潘靈兒,「就,就憑你……」

  咬一咬牙,潘靈兒用力將刀抽出,「就憑我!」

  魏桓轟地倒在了地上。

  劇毒發作,心脈斷絕,確認魏桓這一下是徹底無救的蘇蘊宜才顫顫巍巍地從樹後走了出來,她捂著自己的心口不住地說「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先前被掀翻在地的倚桐和蓮華勉強爬起身,踉蹌著過來扶住她,「娘娘不要緊吧?」

  蘇蘊宜扶著眩暈不止的頭,仍狐疑地看著倒在地上已經不動的魏桓,「魏桓真死了?」

  蓮華情況稍好一點,她拾起一把刀,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戳了戳他,沒有任何反應。

  她回頭道:「娘娘,魏桓真死了!」

  「把他的頭割下來!」

  蘇蘊宜狂跳的心臟直到看見魏桓的頭顱脫離軀體時,才漸漸開始平復。而那顆頭卻仿佛還不甘心似的,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兩圈,停在了昭華腳邊。

  昭華空洞的目光停在那顆人頭上,人頭也看著她。

  眨了眨眼睛,她忽然哀哀哭了起來。

  或許是方才用力過猛,又或許是昭華的哭聲太過悲慟,蘇蘊宜愈發覺得頭暈,她整個人晃了兩下,軟軟倒在倚桐的身上。

  「娘娘!娘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就是在想……」

  吃力地睜開眼睛,蘇蘊宜有些茫然地看著被夕陽燒得火紅的蒼穹,橙金色的光也灑在她身上,她伸出手,像是想要將這光抓住。

  「今天的晚霞這麼美,能留點給七郎看看就好了。」

  而同一片夕陽下,裴玄攤開手,接住了落在掌心的霞光。

  「姚子昂。」他忽地握拳,將那抹霞光藏入掌心,「我們即刻回京。」

  襄陽城門再度打開,數百騎士策馬而出,向南跑去。馬蹄隆隆,走獸紛紛

  逃竄避讓,無人注意到有一個人影匆忙躲入密林中,直到騎隊過後,他才默默現身。

  這個人形容狼狽、衣衫襤褸,臉上抹了泥巴看不出原本的相貌,然而他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卻盛了灼灼霞光,仿佛他胸中燃燒不熄的火焰。

  石觀棠盯著那一隊騎士的背影,直到徹底看不見。隨後他轉身,繼續一瘸一拐地往北走去。

  顯陽殿的床榻是裴玄為蘇蘊宜精心準備的,由紫檀木打造,鋪就蠶絲蜀錦被,上攏繚綾輕紗,睡在上頭本該是既安穩,又舒適的。

  可蘇蘊宜卻覺得暈暈乎乎,仿佛置身波濤中一般搖晃。

  朦朦朧朧間,她下意識地以為裴玄在鬧自己,嘟囔了聲「裴七別鬧」,想要把人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手掌卻不知打到了什麼東西,發出清脆「啪」的一聲。

  蘇蘊宜陡然驚醒——裴七此刻應當還在前線才是,怎麼可能會在自己床上?

  可等她睜開眼時,卻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七郎?你怎麼在這裡?」

  「你還問呢。」裴玄委屈巴巴地捂著半邊臉,「我記掛你,前線戰事剛定,就巴巴跑來看你,你不領情不說,竟然還打我。」

  蘇蘊宜訕笑一下,「我這不是不知道你回來了麼,方才夢裡頭暈得厲害,我還當是你在鬧我呢。」

  說著忙捧了他的臉討好地揉起來。

  裴玄任由她捧著自己的臉搓揉,目光沉沉定在她臉上,嗓音低啞溫柔,「頭暈的症狀有幾日了?」

  「大概,一個來月?」蘇蘊宜想了想,「最近是有些氣虛乏力,大約是思慮過重的緣故,如今大事平定,我歇歇就好了……你笑什麼?」

  看著裴玄莫名其妙地笑開了花,蘇蘊宜心裡登時就不舒服了。自己覺得病症不要緊是一回事,夫君不在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的小祖宗。」裴玄忙斂了笑,攏住她一雙手,「你的癸水有多久沒來,自己都沒個數嗎?」

  「我癸水本就不常來……」怔了怔,蘇蘊宜隱約意識到了什麼,這幾個月來的種種不適似乎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釋,可她不敢細想,這個期盼潛藏在心底太久,以至於她不敢戳破,生怕是自己的幻覺。

  「我們有孩子了。」裴玄鄭重其事地說。

  孩……子……

  蘇蘊宜遲緩而茫然地低頭,呆呆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時,一隻大手貼上肚皮,裴玄在她耳邊低聲說:「它才三個月不到,還很小很小,等它再大一些,就明顯了。」

  「是誰說我有孩子了?當真沒有弄錯麼?若巴巴等上幾個月,肚子卻沒有變大的話,我……」蘇蘊宜又是欣悉又是擔憂,喜憂交織之下,她眼底湧起淚意,一時竟哽咽了。

  「是程公說的,蓮華說你自除掉魏桓之後,一直時昏時醒,旁的太醫我總是不放心,這才叫了程公來給你診脈。他說你是心頭大石驟然卸下,情志內傷所致,也是他說你有近三個月的身孕,我才肯相信。」

  裴玄將蘇蘊宜摟入懷中,揉了揉她的發頂,「這下放心了吧?程公說你氣血不足,腎氣不足,接下來得好好養身子才是。」

  蘇蘊宜頓時緊張起來,「孩子不會保不住吧?」

  「別瞎說,你和孩子一定都會平安無事的。」

  分明裴玄也不是什麼神醫,可他一句話,蘇蘊宜就沒來由地覺得安心。她靠回他懷中,溫聲問:「他一定會安穩出世吧?」

  「你和他定然母子都平安。」

  「他會是個健康強壯的男孩兒嗎?」

  「也可能是個健康強壯的女孩兒。」

  「他會喜歡我們做他的父母嗎?」

  「要是不喜歡我就揍他。」

  「你怎麼這麼凶呀?你真的看重他嗎?」

  「我最看重你,其次就是他。」

  裴玄低下頭,同她鼻尖觸著鼻尖,「等他大一點了,或許天下就平定了,到時候我帶你們一起出巡,去看看吳郡,看看京口,看看竟陵襄陽,還有許多更遠更北的地方。」

  「好哇。」

  蘇蘊宜眨了眨眼睛,忽然笑起來,「這樣就很好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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