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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樣問得奇怪,很不似他風格,好像在問為什麼「選別人而不是我」一樣。

  林靜照只理智地答道:「陛下會有更好的繼後人選,臣妾不適合。」

  「朕和元後形同陌路,未曾同床共枕過。雖是繼後,卻和元後無甚分別。」

  朱縉神色冷肅,嗟悼之際,不自禁說出幾句挽留之詞,「朕除了你沒有過別人。」

  她風情月白:「嗯,臣妾知道。」

  他微微嚴厲:「你知道,你真的知道嗎?」

  她根本不知道他對她的心。

  林靜照沉默無語。

  滿室死寂,時間失去了流逝。鳳冠閃爍著飽滿的光,如暗沉沉天空中銀湯匙一樣的月亮,映得人發蒙。

  良久,她終於再度開口:「昔日陛下言待臣妾價值散盡後,便放臣妾走。而今權奸已滅,先太子已被捕,臣妾一介殘缺病軀再無可取之處,請陛下兌現當日諾言。」

  空蕩蕩的殿堂中,迴蕩著她無情的話,一遍遍敲擊旁聽者的內心。

  作為一個工具人,權衡利弊之後被放棄永遠比權衡利弊後被選擇幸運得多。

  雖然皇帝被皇權扭曲了人性,淡漠了仁慈,最起碼的同情該是有的。

  恰似漁夫取走了蚌中所有明珠精華後,刮骨刀下網開一面,留傷痕累累的蚌一條性命,放她灰溜溜地回歸大海吧。

  朱縉餘溫盡失,足足默了幾息,才恢復了骨冷神寒的樣子,微偏過了頭硬聲:「朕不放你走,朕可許你為皇后。」

  他將方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加重了她喜愛的籌碼,做出儘可能的讓步。

  林靜照同樣斬釘截鐵:「臣妾不要皇后,臣妾要自由。」

  「長久以來,是陛下把我困住了。」

  朱縉冷意翩然:「不困住你,外面的世界會讓你死。」

  「那也不用您拯救。」

  她四平八穩,外柔內剛,心裡的決定從未更改過,「如果不允臣妾走,請修一座道觀,臣妾願畫地為牢,為國家為吾皇修行祈福。」

  「好,好,好。」

  朱縉神色極不好看,鴉黑的仙鶴目中迸濺出瘮人的寒色,「拒絕了皇后之位,你便仍是罪婦,朕唯有終生囚禁你,此生不可踏出顯清宮一步。」

  「臣妾遵命。」

  林靜照叩首,與有榮焉。

  「謝主隆恩。」

  朱縉冰冷睨視著她,如視一具行屍走肉,似愛極又憎極。

  隨即,起身離開,袍裾遽疾。

  顯清宮沉重的殿門緩緩闔上,遮擋了風雨,也遮擋了微弱的天光。

  林靜照獨自一人猶跪在鴉默雀悄的殿中,洶湧如潮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她忽然笑了笑,癱倒下來,難以抑制地詭異發笑,隨即泣不成聲淚流滿面。

  ……

  春風迴蕩在高峻的殿宇間,水光山色兩悠悠。翠枝青葉,流雲投下光彩。

  幾位輔臣匆匆往文淵閣去,他們是新上任的大學士,將扛起神州的重任。

  見皇宮又在大興土木,興建道觀,不由得套頭皺眉。這些年道觀修了一座又一座,愈演愈烈,竟還直接修到顯清宮去了。

  「修道觀不是陛下修行的,是給皇貴妃修行的。」一人解釋道。

  另一臣愣:「皇貴妃?我還以為陛下會封她做皇后。」

  「陛下未封皇貴妃為後,只賜她入觀戴罪修行,贖清己罪,畢竟……」

  那麼多人因她而死。

  「陛下罰了她,陛下是明君。」良久,他們共同嘆息。

  「總是能做出最聖明的決定。」

  「陛下是萬民的太陽,我等的君父。」

  群臣仿佛受到了鼓舞,出了一口妖妃的惡氣,幹勁十足地往文淵閣效命。

  深不見底的詔獄中,春風不及,冬日的冰雪猶蔓延統治禁錮的土地。

  宮羽來回巡視,陰森森鬼火飄動的甬道中處處是白骨。最深處的一座牢室曾經關押著一位女子,這位傳奇女子上了刑場又毫髮無損地回來,至今仍為一樁奇談在詔獄間流傳。

  而今,那名女子不在獄中,取而代之關押的是另一個男子。

  那男子半張臉重度毀容,身體殘廢,名叫朱泓,曾經的先太子。

  既入了詔獄,從前煊赫的身份都一筆勾銷了,刑具枷鎖之下人人平等。

  朱泓在一片昏暗中聞得人聲,艱難在地上爬,嗓音嘶啞如破風箱,猶然不折不撓,撕心裂肺哭泣著:「放孤出去,孤要見他,也要見她!」

  宮羽置若罔聞。

  入獄以來,朱泓一直念叨著這句。

  可貴人豈會見他,貴人豈會對骯髒的他投來一暼?

  宮羽巡視畢了牢房,便離開這座昏暗陳腐的所在。

  朱泓作為先太子,流淌著皇室的血液,永遠不會被殺,也永遠不會被赦免。

  終生為囚。

  ……

  黃昏。

  乍暖還寒時節,水沉煙凝,窗涵月影,天色如水,暮光凍峭,蘭花香霧冷。

  新竣工的道觀坐落在顯清宮深處,花木掩映,幽深曲折,仙氣縹緲,卻又有股金屋囚嬌的味道,嚴苛堅守似監獄。

  林靜照頭戴香葉冠跪坐在三清真人畫像前,單手敲磬,叩齒誦念符咒。

  一炷香呈漩渦時而斷絕,時而飄散,整間道觀如墓碑般沉默靜止。

  她才二十多歲,枯槁如八十老嫗。

  可她畢竟不是老嫗,杏子染春衫,淡眉細目,亭亭的傲骨在昏暗中挺立著。

  她曾經有過走出這裡的機會,她卻拒絕了,於是換得有生之年不能踏出宮門半步,囚禁在這座特意為她修建的道觀中。

  既是他囚,也是畫地自囚。

  殿門緩緩打開,朱縉和清涼的春風一同走進,從後觸摸她稜角有致的唇畔,食指輕輕打著轉兒,像玩弄一具被囚禁的玩具,溫存,愛戀,又肆無忌憚,嘲諷的意味昭然若揭。

  她闔目承受,隨之喘氣,無波無瀾。他總是這樣,予索予取,想來便來。

  「你這是何必。」

  他指尖冰涼的感覺在她身上肆虐,仿佛她只是買來的消遣,「一座道觀,擋得住朕嗎?」

  林靜照低迷地吸了口氣,跪著的姿勢本身就沒有平等可言,同樣是淪為玩物,她起碼為此選擇、努力過。

  「當然擋不住。陛下是天下之主,在陛下面前,任何人任何東西都保不了臣妾,沒人是陛下的對手。」

  朱縉冷笑了,涼膩而溫柔,最喜歡她拎得清的樣子,敢蚍蜉撼樹地反抗,也受得起懲罰。

  「也好,以後你就在這座道觀里,對朕一個人賣笑,供朕一個人賞玩。」

  在三清真人面前,他吻她的唇,留下一枚枚淤紅的痕印,用實際行動清楚有力地告知她以後將過的日子。

  無論這對她來說是天堂或地獄,皆得受著,因為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朕永不會放過你。」

  既然他們誰也不願改變原則,日子只能這樣變扭地過下去。

  他心狠冷漠,她同樣堅韌,歲月還長,天長地久耗下去無所謂。

  「嗯……」林靜照沉痛地闔了闔眼。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她唯有承受。

  衣衫盡毀,髮絲散亂,她被壓到榻上的最後一刻,日色完全沒落進黑暗,吞掉微弱的天光,幽靜得連雨聲都無,陷入了徹頭徹尾長夜。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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