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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吟良久,蒼白的唇間閃過一層稍閃即逝的心緒。

  宮羽為什麼來找她說這些?

  「是妾身不好,辜負了聖心。」

  她順著宮羽的話象徵性地說了句,遲鈍地手持雙箸,「如今能吃上一口飯都是陛下的恩賜,妾身感恩,臨死前再讓妾身對著顯清宮的方向叩一首吧。」

  精細烹製的菜餚嚼在口中,味同嚼蠟,如一團團枯草毫無色味,比黃連還苦,嚼著嚼著不知不覺令人潸然淚下。

  宮羽嘆息著搖頭,她根本沒明白這番苦口婆心的話中含義。

  她對陛下有怨恨,積年累月,此刻的三言兩語是解不開的。可陛下偏偏惦記著她,像被下了蠱。

  「陛下最看重事實的真相,不會冤屈了無罪之人,也不會輕縱了有罪之人。」

  他嘗試著把話說得更明白,恢復了理智,良言相勸:「您有什麼冤屈儘快說,現在告訴屬下也行,公堂上喊出來也行,一旦御筆圈定便真來不及了。」

  林靜照終於抬起臉來,有些不耐煩,一本正經地道:「我沒有冤屈,已說了太多遍,宮大人還要我說什麼?」

  宮羽沉重起來。

  給台階不下,她想一心求死,決絕與陛下決裂。

  「娘娘,您如此不開竅。你若說出苦衷,比如當年是被逼的,雖然陛下不會免您死,讓你少受煎熬啊。」

  林靜照消受不起這些好意,無悲無喜地搖搖頭,「如今靜照只求速死。還請宮大人回去稟告陛下再寵靜照一次,滿足靜照速死的心愿。來世靜照感念陛下大恩大德,化為接引仙鶴,結草銜環,鋪就陛下的成仙路。」

  宮羽終於也沒辦法,看來今日註定無法完成使命,重重地嘆氣道:

  「您當真冥頑不靈!」

  躊躇徘徊,黯然轉身離去,空氣中久久迴蕩著一股荒涼之意。

  牢門重新上鎖,林靜照獨自待在昏暗中,好笑又可悲。

  想起他那日塞住她的嘴,當真是厭惡她到極點了。他能賜給她鳳袍,食物,也能賜給她塞子。她的性命掌握在他手中,尊卑被他隨意戲弄。

  她莫如在這黑暗牢房中速速去了,免得烏糟的呻吟聲擾了他的清淨。

  宮羽離了詔獄,垂頭喪氣地回顯清宮復命。那裡,君王已等待良久。

  一時間,宮羽有點不敢稟告了,不敢面對君王投來的目光。

  第107章

  「宮大人。」

  剛要踏入顯清宮,司禮監張全遠遠將他攔住,「陛下在問天打卦,進行著扶乩儀式,諸位道長皆在,不見外臣。」

  宮羽腳步一滯,見金鎖窗內燈光燦然,傳來陣陣低沉的叩齒念咒聲,若隱若無的降鶴引真香縹緲著。

  「可陛下命我速速回稟的。」

  「那也只能等會兒了。」張全賠笑,「擾了醮天儀式,奴才得人頭落地。」

  宮羽依言等待。殿宇壯麗,籠罩在秋日枯冷的環境中,鉛灰色的天空揉碎著混濁烏雲,嚴靜而蕭瑟,寒氣濕衣。

  馬上要立冬了。

  連日來的陰霾天氣沉重籠罩心頭,令人煩悶抑鬱,宮人們連連往身上添棉衣。

  「陛下何故醮天?」宮羽問。

  本來也不是什麼秘密,張全便直言相告:「方才欽天監來了一次,陛下在根據天象推算初雪的時日。」

  「初雪?」

  宮羽怔了怔,似有所悟。

  ……

  錦衣衛指揮使兼首席御前侍衛宮羽屢屢往詔獄,意圖寬縱妖妃,引起了軒然大波。

  徐青山、韓濤等三法司大員紛紛彈劾宮羽,知情故縱,依法連坐。

  宮羽是廠衛特務偵探領袖,他和手下遊走在京城各個牆壁屋檐之間如鬼影,窺伺告密,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大小官員皆對他們恨之入骨。

  借著這次妖妃案,以徐青山為首的群臣拼命拉宮羽下水,輿論洶洶,大有勢不兩立之意,將宮羽打為妖妃同黨。

  奈何陛下這幾日嗑藥飲仙酒醮天,流水似的彈章送進去,一封封成了束之高閣的垃圾,陛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心不在焉,也未見任何處置。

  陛下命宮羽自辯。

  宮羽上疏的自辯很簡單,大概意思是:他無罪,群臣因己酉年之事而蓄意誣陷報復。

  己酉年之事,即陛下執意給貴妃林靜照上「皇」字尊號,群臣哭諫逼宮,最終釀成廷杖百官血沫橫飛的慘禍。

  此事使周有謙等一眾舊輔老臣喪命的喪命,致仕的致仕,是本朝第一凶煞案,君和臣心中一道永遠無法抹平的傷疤。

  當時負責廷杖百官的,正是宮羽及其它錦衣衛。

  彼時陛下方嗣位不久,勢單力薄,人微言輕,以孤君面對群臣,周有謙等倚老賣老訕君賣直,是陛下內心最深的隱痛。

  宮羽指責群臣蓄意「報復」,暗喻群臣仍然不認可皇貴妃,因而才「報復」,乃至於不認可陛下的執政理念——子議父,臣謗君,無疑在陛下妻控的傷口上惡狠狠撒鹽。

  果然,宮羽這一封自辯奏疏呈遞後,陛下若有所思,猜忌之心如千層浪迭起,對眾臣群起而攻宮羽之事猶疑反覆,血淋淋的白刀子對向內閣,施以無休止的拷問,發落了數人。

  徐青山汗涔涔,壓力空前大。

  誰料小小的錦衣衛指揮使這般厲害?

  轉念一想,錯了,大錯特錯了,那宮羽原是湘王世子的髮小,同窗長大的情誼,宮羽的親娘正是湘王世子的奶媽。

  湘王世子繼位後沒封宮羽官爵,而是將偌大的特務窺探之權交給宮羽,可見信任之深,三言兩語的彈章焉能搬倒。

  徐青山連連拍頭,心急了,心急了,棋差一招。對方越是詭計百出,他越得有條不紊,小心駛得萬年船。

  妖妃之案,唯有等待五審。

  ……

  午夜,萬籟俱寂。

  稀疏的星光黯然爬上天際,慘澹羸弱的光芒。月亮被薄似紗的雲團遮擋,時隱時現,映得詔獄牢室內也忽明忽暗,鬼火飄飄。

  林靜照翻了個身,輾轉睡不著,雙臂抱肩,秋涼的氣息飄蕩在寂靜的牢室中,凜冽的寒氣侵入單薄的衣襟。

  如果有張棉被就好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

  睡了會兒,聞一二窸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在午夜大牢中分外清晰,甚至有些心驚肉跳的詭異。

  哐啷,鎖掉了,腳步聲進了牢室。

  林靜照以為又是宮羽來遊說的,頭困腦倦,懶得起身應付,往石床里縮了縮。

  那人徑直坐到了她的石床畔。

  他的氣息深邃而穩定,泛著降鶴引真香以及濃烈的酒氣,隱含矜貴,極熟悉又極陌生,聞起來侵略性十足,犀利又溫柔。

  她悸然一驚,心墜到了谷底。

  身體比精神先認出了他是誰。

  她呼吸凝窒,繃著肌肉,愈加不敢動彈。睫毛微微翕動,眼皮緊閉,佯作熟睡。

  堅持了片刻……

  頰上猝然貼上一冰涼柔膩之物,那人沉沉的黑影籠罩,竟直接吻上了她。

  林靜照睜眼,再裝不下去。

  借著翻身下地的工夫躲開了那人的懷抱,她拖著沉甸甸的鐐銬,笨拙跪在地上,「陛下,使不得。」

  朱縉懷中一空,涼蕩蕩地儲滿了秋風,唇間的吻仍意猶未盡,不由得攏了攏眉,坐直身體,「何故?」

  林靜照眼瞼輕顫:「……髒。」

  她是階下死囚之身。

  他不動聲色,「朕不嫌。」

  說著伸手仍往她身上抓來,那架勢似乎要把她抱在膝上。

  「讓朕抱抱你。」

  林靜照急忙再次躲開,額頭沁出冷汗,隱晦的恭敬與疏離:「求陛下起駕!臣妾瀕死之罪身,實無顏再侍奉聖駕。」

  「朕未廢你位份,你仍是后妃。」

  他正了正神色,對她三番兩次的躲避生出反感,話語也帶了幾分冷淡。

  一雙狹長的仙鶴目輕眯著,清澈波光流動,氤氳著酒氣,溫柔又恣睢。

  博大的道袍衣袖繡著山嵐霧氣,天遠暮山姿,雪天瓊枝般的飄逸輕靈。

  他醉了。

  林靜照也從宮羽那聽說近來他飲酒嗑藥的傳聞,沉溺於尋仙問藥。他清醒時,斷不會做出如此逾矩出格之舉。

  「請陛下移駕。」

  她咬著唇瓣,亦被他的酒氣浸得面紅心跳,「否則臣妾要喊人了。」

  口不擇言,這話說得實在蠢。

  朱縉扯唇輕呵,指尖冰冷抬起她下頜,有恃無恐:「你準備喊誰,嗯?」

  林靜照被他深邃靜謐的漆黑眼睛盯得發怵,煎熬隱忍著,上次他來還頭戴黑兜帽隱匿行蹤,這次竟敢一身道袍直接光明正大過來。

  他就不怕被那些大臣抓住把柄?

  沒見過他這種身份駕臨詔獄的。

  「死到臨頭了,陛下還來欺辱我,我莫如早早撞牆死了。」

  她沒了往昔的溫情,決絕而強硬。

  朱縉瞥見四壁硬牆,頓時清醒了幾分,聲線平平地反問:「你就不能和朕好好說話?你從沒和朕好好說話過。」<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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