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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英宗又活著回來,代宗不肯交回皇位,將英宗囚於南苑。

  英宗不服,沉寂了八年後糾集黨羽發動宮變,又復辟成了皇帝。

  一場奪位之爭,釀成許多忠臣良士流血犧牲,包括北京保衛戰的大英雄于謙,國之大殤。

  懿懷太子既已經離宮敗走,群臣便只能當他死了,活著也他也得死了。

  一者天位已定,今上乾綱穩斷,斷不會允許再發生英宗復辟之事。

  二者萬一懿懷太子落於敵手,敵方以大明太子為人質勒索大明,大明是給錢還是不給錢?

  當年英宗被瓦剌俘虜後,瓦剌便窮極無度地向大明索取財物,威脅大明開放互市,雙方交戰時更拿英宗當人。肉盾牌,使大明的先進火炮畏縮不敢發射。

  因而湘王世子朱縉即位後,懿懷太子便被臣僚心照不宣地抹除了姓名,免得重蹈覆轍。

  太子,成了宮廷一個萬不能碰的禁區,犯者必觸逆鱗。

  顧淮好端端地彈劾江潯,本來勝券在握,非要賣個致命破綻,大逆不道提先太子之事,還敢叫聖上找回懿懷太子奉養起來,當真書生不知國體,玩火自焚,豈非叫聖上重蹈代宗的覆轍?

  社稷之患將無窮盡。

  江潯老練姜辣,一眼看出其中致命漏洞。此番彈劾,江門非但不會受害,彈劾者反而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顧淮是個有前科的人,當初聖上封林靜照為皇貴妃時,顧淮便糾集數十名言官諫阻,朋黨亂政,給剛登基的少年聖上造成了巨大阻力。

  後群臣哭跪顯清宮,因顧淮巡差在外沒有參與,才僥倖逃過廷杖,留得性命至今。

  某種程度上,顧淮是漏網之惡,自己找死。

  要顧淮性命的是聖上,江潯區區一個內閣首揆,充當的僅是爪牙和幫凶的角色。內閣票擬做得再好,最後在殺人榜上批紅招準的是皇帝。

  聖上已不是剛登基那個搖搖欲墜的湘王世子了,操絕對權柄,以皇貴妃駕馭測試權臣,群臣無不在他帝王權術下俯首稱臣。

  他的眼明心亮,智慧與狡詐,造就他一個黑吃黑的高手,忠於他才是忠於人間正道。

  當年英宗仗著是登基過的皇帝才被迎回皇宮,而今,沒登基過的懿懷太子想回宮,根本不可能。

  ……

  顧淮問斬那日,陰雨綿綿。

  天空布滿翳障,鉛灰色的烏雲肅殺地壓向地面,滿地落葉在風中滾動,料峭生寒。

  顧淮坐著囚車被押送刑場,沿途百姓俱是灑淚,義憤填膺,好好一個官被江氏大奸巨惡害死了。

  顧淮的右手臂露著白森森的骨碴,因他堅忍過人,在獄中竟自行剮掉臂間腐肉,看得獄卒目瞪口呆,世上竟有如此膽色的真漢。

  可惜再硬的骨頭也抵不過劊子手的屠刀,再剛的血氣壓不過皇權的暴摁。

  他觸犯了禁忌,非死不可。

  「時辰已到,行刑——」

  徐青山在人群中觀刑,雨絲掠進冷漠的眼中。

  作為江潯最忠實的跟班,徐青山在顧淮一案中推波助瀾,為虎作倀。他當然知道顧淮是冤枉的,並無實罪,完全是死於政鬥的炮灰,但無法,暴君當位悍臣滿朝,他救不了。

  顧淮,日後會有人為你報仇的。

  相信人間正義,相信善良。

  顧淮的行事太衝動了些,江潯能專權日久,顯著特點是他性格柔媚恭順,善於巧妙偽裝,將自己打造成皇帝心中理想的首輔,在政不驕,功成名就後仍兢兢業業地侍奉皇帝,讓皇帝用得順手。

  這樣一座大山,三言兩語很難搬倒。欲倒江黨,不在於收集多少罪證,而在於攻皇帝的心,使皇帝動殺念。

  否則即便江氏再惡貫滿盈天,皇帝也會一己私心庇護,顧淮的悲劇還會持續上演。

  顧淮人頭落地後,徐青山戴著雨笠轉身離開刑場,消失在人來人往的街衢。

  雨細如毛,京城被潑墨渲染成了青黛色,青煙裊裊升騰,漫天的綠柳風中搖曳。

  已是初春時節了。

  徐青山放了只飛鴿,將顧淮已然人頭落地的消息回稟給江閣老。然後左右探看確定無廠衛跟蹤,獨自一人秘密出城往郊外去。

  雨天泥濘,郊徑深一腳淺一腳並不大好走。徐青山頭戴雨笠,身著褐衣,平凡樸素,遠遠看起來像個勞作歸家的農夫。

  他獨自一人在荒蕪的田野中逛游良久,警惕著,見四下除鳥雀外空曠無人,才緩緩走到一個天然地下洞穴中。

  洞穴極是幽深,潮氣逼人,越往下越壓抑。約莫下行了十多米,終於有處開闊的空間,裡面床榻、椅凳、鍋碗瓢盆俱存,頗有活人生存的痕跡。

  徐青山叩了兩下親筆,望著昏暗的洞穴,低低喚:「太子殿下,您在嗎?」

  裡面探出一人,「孤在。」

  徐青山放下了心,摘下雨笠,將一些生活用物撂下,叮囑道:「近來京城風聲緊,殿下且躲藏在此,莫再冒險出去做零差了,辛辛苦苦也賺不了幾個銅板。」

  朱泓燃了支蠟,一燈如豆,堪堪照亮洞穴內小片區域。火光明明滅滅,映照他重度毀容飽含憂鬱的臉,破衣爛衫,落滿辛酸的處境。

  「孤也不能總靠你接濟,力所能及的,靠自己的力氣賺些錢。」

  「不,殿下知道現在京城有多為危險嗎?」

  徐青山嚴肅道,「東西廠及錦衣衛眼線遍布天下,相互奔競,以告密為榮,再小的事哪怕枝頭喜鵲喳喳叫也會送入皇帝耳中。」

  四下逡巡著,「若非臣費盡心機尋到這間天然地下洞穴,殿下的行蹤定然被眼線偵去了。」

  朱泓哀然,抹了抹眼淚,「孤堂堂一國太子,竟蝸居地下,連一塊地皮都得不到。」

  徐青山見主上這般哀毀,安慰道:「殿下只是暫時的苦難,早晚您能復辟的。」

  朱泓失魂落魄地撫摸坑坑窪窪的臉,自慚形穢,搖著頭,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還能重見天日。

  「他得了孤的皇位,可有把孤的黎民放在眼裡?」

  徐青山心照不宣,曉得太子指的是誰,道:「沒有。陛下……多昵女色,修玄建醮,不理朝政,極端懲挫,沒有一點皇帝的樣子,甚至頗有暴君的影子。」

  朱泓痛苦地扶了扶額。

  「他是湘王世子,自幼長在湘楚蠻荒之地,連京城地界都沒進過,更沒受過正規皇太子規訓。」

  頓了頓,「這麼說,對付他很容易了?」

  徐青山默了默,隱晦地道:「不……陛下很厲害也很聰明,玩弄權術,操縱群臣,算盤精明,比想像難對付得多,殿下千萬莫要輕敵。」

  很難想像窮鄉僻壤的湘王世子有這般能耐,如果要解釋,只能說這位年輕的湘王世子天生有一種可怕的政治天賦。

  朱泓伏聞此案淚流簌簌,為自己而哭,更為黎民百姓而哭,為大明國而哭。

  「周老等那些舊輔之臣如何了?」

  徐青山難過地答:「周老早就致仕了,倒還好好活著,您的其他卿家皆因反對妖妃遭了廷杖,有些撐不住直接咽氣了,僥倖活著的也被流放。江潯反叛了,投靠了新朝,如今爬上了內閣首揆的位置。如今的朝廷烏煙瘴氣,被一群諂媚小人盤踞。」

  「江潯的事孤倒知道,前些日在街上撞見江家馬車了。」

  朱泓問起,「你方才說妖妃,怎麼回事?」

  徐青山遂把皇帝如何看上一道姑,如何力抗群臣將她公然從大明門抬進來,如何冊封她為皇貴妃,如何為她廷杖文武百官,血洗前朝後宮,如何縱容她害死太后和皇后的事說了一遍。

  總之,後宮現在是皇貴妃林靜照的天下,任何與她犯沖者皆死路一條。皇帝甚至為了她專房專寵,即便她絕嗣也不碰後宮其他嬪妃。

  朱泓沉眉,女色誤國,朝廷竟被毀成這樣。祖宗把基業交到他手中,他卻沒能好好守護,死了在黃泉下也愧對列祖列宗。

  「如果有機會,務必剷除妖妃。」

  朱泓下命令道。

  徐青山躬身接令。

  「殿下放心,臣等不容推卸的責任。」

  不單他徐青山,朝中千千萬萬正義之士亦對妖妃恨之入骨,一旦有機會絕不會放過她,定然將她千刀萬剮。

  朱泓說罷了國事,又念起家事。

  朱泓殘軀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全靠身畔一智勇雙全的女官——江杳,危急關頭挺身而出,替他引開了追兵,他才得以喘息,沒被藩王聯軍所殺。

  念起她以清麗瘦削的身軀勇挑重擔,而今生死不明,不免憂心忡忡,有若火焚。江家滿門奸佞,唯江杳出淤泥而不染。

  「徐卿,還望你有空去那江閣老的府邸,探望一下他的女兒江杳如何了。」

  朱泓猙獰燒傷的眉間凝聚著思念,「她是孤很重要的人,對孤有存亡斷續的大恩。知道她安然無恙,孤才能安心。」

  徐青山略略酸心,雖不忍,沉默片刻還是決定實情相告,「太子殿下,不必……不必去探看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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