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她正要往裡面挪挪,給他騰出些空當,忽然聽見門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趙隊率!北邊起狼煙了,咱們得回營房。」短短的一句話,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狼煙,只有外敵入侵的時候才會升的黑煙,讓章絮單純的笑容在臉上驟然消失。她抿緊了嘴唇,想要問他來人是那個意思麼。可尚未開口,趙野便給了回答。

  「我穿個衣服就來!你先去通知其他人。」趙野的身體還沒挨上床鋪,就果斷跳了下去,也不管身上的水珠有沒有擦拭乾淨,撿起衣裳就急匆匆地往身上套,比進門時脫下它們的動作還要迅速。

  「……要打了麼?」她不知道該問些什麼,也不清楚該和他說點什麼。真正面臨這一刻的時候,她大腦一片空白。

  他也不知道,但按照他對烽燧升煙規則的認識,事情只能是她想的那樣。

  「別多想,在家好好休息好好吃飯,如果一個人不敢睡,就去問問她們,看看有沒有人能來陪你。」沒想到這一刻能冷靜下來,能想起該給對方說些什麼的人是趙野,「好好照顧自己,我得走了。」

  他把腰帶系牢,又走回來在她嘴唇上用力地吻了下,而後頭也不回地往院子裡去了,去牽那匹才拴上的馬。

  「……」她心口忽然刺痛,好像要失去他似的,果斷跳下床追著他的腳步去。可人才走到門口,眼睛就只能望見他的一個背影了。再一眨眼,徹底消失不見。

  ——

  後來章絮才聽說,每年入冬之前匈奴都會派人來打,有時早一些,有時晚一些,但肯定拖不到第一場雪下來的時候。他們要糧食過冬,就得來搶他們的糧食。不知道這回是哪個村子被襲擊了,短短半日,曲長便集結了五百人,要往狼煙飄來的地方趕去。

  屬國騎射營的去了大半,因為這回來的十有八。九是草原騎兵,他們人高馬壯,讓步卒先行,實在是以卵擊石,所以眼下只有他們能與之一戰。

  但緊急集結通常只能調遣百人。不過數百人,便要去面對完全未知的戰況。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這不是一次簡單的入侵。是到了第三日,酒泉校尉下令,要屯田村的步卒也要整裝待發奔赴北方的時候。是她坐在家門口看見村子裡的男人們一個一個離了家,成群結隊地離去的時候。

  原本熱熱鬧鬧的村子一下就空了,再也聽不到傍晚生火燒飯時,各家各戶傳來的煙火聲。一間又一間小屋子。房門緊閉,任由即將來臨的冬日狂風侵襲。

  她們得不到任何有關前方的消息,每日去村頭問,得到的回答也都是,「沒你們想的那麼嚴重,再等等。等等他們就回來了。」

  她不喜歡等,天知道她有多討厭等待,那種溫吞的鈍痛感,只能將她一片一片凌遲處死。

  她開始有些吃不下飯。睡覺要抱著趙野的衣裳。越來越不愛說話。天色一暗沉就會莫名其妙的落淚。整個人就像被抽去了魂魄那般。

  最後是阿和的哭聲喚醒了她。她終於走出房門,去找那些整日在村頭聚在一起閒聊的女人們。

  「好久沒見到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瘦了嗎?她根本顧不上自己,原本的三餐飯。慢慢的變成了兩頓,一頓。有時候整日都咽不下一口,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你們知道他們還要打多久麼?已經去了大半個月,一點消息都沒回來。」她怔怔地詢問這些可憐的同道中人,希望能從她們嘴裡獲得一絲慰藉。

  「才過去一個月不到,還早得很呢。有時能打到來年春。冬天地里沒莊稼種,就要打起來。」

  也有人安慰她,「不會太久。他們打仗也要輪換的,分前方後方。前方挺住了,沒出事,等到了後方就能好好休息,吃飯,睡覺。運氣好能活下來的,事情結束就會回來。」

  她愣愣地點了點頭,但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因此變得更好,她想要的並不是這種虛妄的希望。活著就能回來,三歲小孩兒都知道的話。她真正想問的是,他們要如何才能平安活下來。

  沒人能給出答案。

  「你這丫頭,才來沒多久吧。」有名婦人見她面生,這樣問。

  「這是我到酒泉來的第四個月。」她無意識地抬手理了理鬢邊的亂發,以緩解內心的慌亂。

  「還很年輕啊。」女人們羨慕她,「習慣了就好了,我已經死了三個男人。」

  「她是五個。那個阿母是七個。」

  這完全不是她想要的話,她走到離邊關這麼近的地方不是為了聽這樣的話。

  「……我不想再等了。」章絮握緊了拳頭做出決定,「我不想再等到他遲遲不能歸來的消息。」她想起曾經就紅了眼眶,「我……嗯……我也要去戰場上。」

  「我也要去。」

  ——

  沒人知道她是怎麼去的,在無比混亂的時刻,沒人在意這個弱小女人的去向。

  村子裡的阿母來接她家幾個孩子的時候,就看見她瘦弱的背影,還有肩上背的那個大藥箱。

  戰時集市上是見不到馬的,我想,她應該是一個人固執地走著去。

  不會太遠,打的住的地方就在酒泉,她日夜不停地走,最遲三日也能到了。他們就隔著這麼近的距離。

  幸好沒人在意她。

  越往戰亂的地方走,越沒有人在意她。也許上一個人叮囑她往回走,但說完扭頭就忘了,然後放任她繼續往腹地行進,再遇上下一個來驅趕她的人。管他們呢。

  沒見到趙野,她是不會回頭的。

  「這位官爺,想問一下,你知道騎射營的人都去哪兒了嗎?」她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沒辦法把自己趕走的人,從箱子裡拿出金創藥,邊給來人包紮傷口,邊問。

  「你說的是屬國騎射營的人嗎?」

  「對,就是會騎馬,會射箭的那些。」她聽到哪怕一丁點與之相關的消息都會露出笑顏。

  「那個營傷亡慘重,還活下來的大部分人都被送到祿福縣救治去了,你要找人的話,往那邊去。」來人也是好心。

  但她聽到傷亡慘重四個字,心裡就止不住的焦急與悲痛。

  「祿福縣在哪裡?離這遠不遠?」不知道為什麼,說著說著就開始哭,哪怕受傷的不是趙野,也可能是曾經來家中做過客的兄弟們,也許他們還有過一面之緣。

  「好姑娘,莫哭。多吃點,把肚子吃飽了再上路,祿福縣離這裡不遠,沿著前面那條路一直走,夜裡就能到了。」來人掙扎著從衣服上扯下一塊給她拭淚,出言安慰,「你早點去,說不定能見到想見的人。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章絮重重地點了頭,把臉上亂七八糟的淚水抹乾淨,又給他把傷口包紮好,便站起身繼續往前走了。

  ——

  屬國騎射營可以說是大漢抵抗匈奴最精銳的隊伍,他們當中大多數都是由胡人組成的,只有零星五六個漢人。

  但在營帳里,他們不會將漢人和匈奴人或者羌人的身份劃分清楚,只要被編進一個隊伍,就是生死相交的兄弟。

  章絮被人領進來的時候,聞到了過分濃重的血腥味,捂著嘴直想嘔。

  負責的醫工在她進屋前和她說,這裡沒有叫趙野的人。是她這段時間聽到的最好的話。也許是原先的隊伍散了,他被重新編到了新隊伍去。女人在心裡想。若是不幸,已經戰死了,這會兒也能從他的同胞的嘴裡問出些消息來。

  眼前所見,我想她此生都不會再忘。滿地都是殘破不全的人。有的人只剩下一條腿,有的人腦袋被削去了一塊,有的人腸子流了一地。

  若是放在步卒營里,這樣的人早不救了,是完全沒希望的,活活等死。但索性是騎射營,大漢邊防的精銳,還能在一個相對乾淨整潔的屋子裡緩慢地閉上雙眼。

  「聽說你是醫工。」屋子裡的人問,但手裡忙的連抬頭看她的功夫都沒有,「既然來了,就幫幫忙再走吧,他們雖不是你的愛人,但也是別人的愛人。」

  章絮忍住了想要嘔吐的欲望,僵硬地點了點頭,連忙取下背在背上的藥箱,將那些覆面、護手的東西都帶上,好為傷者清理患處。

  她在這裡待了有段時間,不記得確切多少日了,但肯定超過了一個月。因為外面開始下雪,冬日已經來臨。

  「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她用一塊布,將這些將亡之人的名姓特徵都記下來,以便親人來尋。其實真正能來尋找的又有幾人呢?但這一刻,她身旁的士卒仿佛尋到了依靠,流著淚答,「李……敢。」

  「……王延。」

  「周昌。」

  還有許許多多她根本聽不懂,只能勉強記下音調的胡人的名字。

  「我會記得你們的。」她跪坐在這些人身旁安慰道,親眼看著他們患處漸漸長出蛆蟲、飛蟲,親自聞著身上怎麼也驅趕不掉的腐屍味。

  就這麼一直到第二個月末,她才等來了趙野的消息。< ="<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yanqing/18_b/bjZ2B.html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