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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服長長的後擺堆積滿地,如流水,似團花,將滿室映照得殷紅。

  綺雪望著鏡中的自己,他的眼尾和唇珠沾著艷麗的蔻丹,美艷得頹靡,卻又因為神力的加持而充滿了神聖的氣息,冷到極點,也艷到極點。

  妖王們在為他梳妝的時候,點唇的手甚至都在輕輕地發抖,不敢正視他的容貌,否則他們一定會大不敬地流露出痴態,冒犯到他們的神靈。

  對此,綺雪倒是沒什麼感覺,他知道自己今天更漂亮了,但他早就習慣了自己的臉,已經不會為自己的美貌感到動容了。

  但這身紅艷的婚服,令他不免想到從前。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成婚了,第一次是和七郎,第二次是和陛下,而這一次是他心情最平淡的一次,他感覺不到任何興奮,有的只是認命,以及隱隱的排斥。

  陛下他們……現在還好嗎?他們有沒有聽說他成婚的消息呢?

  綺雪垂下眼眸,不忍深思下去,光是想一想,他就心痛了,可這就是他的命,他沒有後悔和選擇的餘地。

  「阿雪,你聽得見嗎?是我呀,給我開一下窗戶吧,我想進去……」

  忽然,綺雪聽到窗外有很輕的鳥叫,聲音是他非常熟悉的。

  他眸光微亮,立刻從座椅上起身,拖著長長的裙擺,為綠香球打開了窗戶:「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過來呢,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

  「哇……阿雪,你今天太漂亮了……」

  綠香球生怕被人發現,火急火燎地跳了進去,儘管充滿了心事,她還是被綺雪的美艷衝擊得晃了神,一瞬間什麼煩惱都忘記了。

  見到她來,綺雪的心情輕快了不少,還有心和她開玩笑:「我平時不漂亮嗎?」

  「漂亮!當然漂亮!」綠香球嘰嘰喳喳,「平時你是妖界第一美人,今天更厲害,是神界第一美人!」

  「那是當然。」綺雪甜甜一笑,「畢竟神界只有我和聖君兩個人呀……」

  哪怕是山陰娘娘這具極美的化身,也還是不如他美艷的。

  一兔一鳥相視一笑,笑容中充滿促狹,綺雪輕咳一聲,假意說道:「哎呀,還是不要編排我的夫君了。」

  聽到「夫君」二字,綠香球立刻沒了笑容,差點「呸」出一聲:就憑洞淵也想當阿雪的夫君嗎?哼,祂也配!

  一夜之間,小鸚鵡再沒有對神靈的崇敬,有的只是滿心的鄙夷,她按照訂好的計劃,哄騙綺雪跟她出去。

  「你在屋子裡待得悶不悶?走呀,咱們兩個出去逛逛,外面布置得可有意思了!」

  「這不太好吧?」綺雪有點動搖,但他不敢隨便離開,「要是耽誤了吉時……」

  「怕什麼,離吉時還早呢!」

  綠香球慫恿他:「你變回原形,咱們兩個悄悄地轉一圈,馬上就回來,誰也發現不了,怎麼樣?」

  「你說得對……那好吧,咱們兩個出去玩一會!」

  綺雪變回兔團,開心地蹦上窗沿,和綠香球一起離開了。

  門口有人看守,他們是不敢走正門的,但好在窗前沒人,他們很輕鬆地就溜走了。

  其實在原本的安排里,山主是打算加派人手守住窗戶的,但由於桑遲的某些手筆,這些人今早被臨時撤離了,綠香球規劃好的路線領著兔團走,一路上沒有被任何妖族發現。

  兔團看著沿路明艷奢華的布景,發出小小的讚嘆聲:「好漂亮呀。」

  先前他因為牴觸這場婚禮,始終刻意迴避,幾乎沒看過婚禮的布置,但現在偷偷跑出來玩,他產生了重獲自由的感覺,儘管知道這只是短暫的錯覺,但他現在非常快樂,不管看到什麼都覺得有意思。

  綠香球察覺到他的變化,頓生心酸和愧疚之感。明明阿雪的苦悶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為什麼她直到現在才發覺呢?

  兔團歡快地在草叢裡打了幾圈滾,雪白的絨毛沾滿了晨露和綠色的草屑,看起來有點髒乎乎的,變成了一隻小髒兔,卻是那麼地神采飛揚,散發著無與倫比的生機和活力。

  直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將兔團輕輕地抱了起來。

  「?」

  聞到熟悉的氣息,兔團愣了一下,大驚失色地抬起小腦袋:「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他胡亂地蹬著後腿,試圖從桑遲手中脫身,但他個頭太嬌小了,桑遲只是手掌合攏,就將他整隻兔包裹起來,令他動彈不得,只留個小腦袋在外面。

  桑遲說:「只要我想,我總有出來的辦法。我現在就帶你走。」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不走,快放我下來!」

  兔團生氣地啃著桑遲的手指,想讓他吃痛放手,但他本能地不想咬痛桑遲,結果就是啃了半天,桑遲的手指連層油皮都沒破。

  感受著手指上傳來酥酥麻麻的癢意,桑遲忍不住笑了,騰出一根手指揉了揉兔團的腦袋:「別鬧了,你看天上,有人來接你了。」

  兔團聞言抬頭,注意到遙遠的天邊,有一群銀龍在天際翱翔。

  數萬隻鳥族妖魔聚集起來,如黑壓壓的蝗蟲群,從四面八方將銀龍包圍起來,與其纏鬥,但它們根本不是銀龍的對手,不過片刻,就被銀龍殺得片甲不留,成片地從天際墜落。

  鮮血飛濺,如傾盆的血雨,兔團的瞳孔驟然緊縮,隨即被桑遲抬手遮擋了視線。

  「他們……」兔團的身子輕輕顫抖著,聲音中浮現慌亂,「他們全都來了?」

  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結果還是這麼發生了。銀龍出現在這裡,就意味著謝殊來了,他們知道他還活著,並準備帶他回去。

  心裡不慌是不可能的,兔團不敢去想賀蘭寂會有多傷心,謝殊會有多憤怒,他實在害怕看到他們因他而心碎的樣子,以至於他的第一反應是想躲起來,不被他們發現。

  但很快,強烈的思念和擔憂戰勝了這份驚惶,這一刻,兔團很想飛奔下山,遙遙地看他們一眼,只要一眼就夠了,他就會滿足了。

  他當然不會跟他們走,不過得知他們真的來找他了,兔團心裡感動得要命,伸出爪爪擦了擦眼睛,囁嚅道:「他們真不該來的……」

  「我帶你下山見他們,送你們一起離開。」桑遲說,「這樣你就不用擔心聖君會對他們不利,他找不到你們的。」

  兔團根本不相信桑遲有這麼大的神通,正要調動神力從他掌心裡掙脫出來,桑遲卻先一步放開了他,從儲物袋裡取出了一面等人高的古鏡。

  「我從雲月觀里把它偷出來了,你們就用它逃走。」

  桑遲看著呆住的兔團,突然笑了一下:「怎麼樣,這下你該信我了吧?就算是聖君的力量,也無法穿透這面古鏡,否則他當初早就從鏡子裡找到你了。」

  「你、你……」

  兔團舌頭打結,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知道桑遲說得對,當初他和謝殊掉入古鏡足足一個多月,雖然他有點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回來的了,但肯定不是憑藉聖君的力量,聖君的力量無法穿過這面鏡子。

  如果他和陛下他們通過這面古鏡回到過去,聖君應該是追不上他們的……

  一瞬間,兔團不禁怦然心動,但下一刻,這一絲心動就煙消雲散了。

  因為他不敢賭,倘若聖君的聖君無法穿透鏡子,那維持陛下生機的神力會不會同樣消散?沒了那股神力加持,陛下很快就會油盡燈枯而亡。

  何況大荔山還有他那麼多朋友,他一走了之倒是輕鬆,可他們怎麼辦,誰也不能保證聖君不會降罪於他們。

  兔團的目光黯淡下去,對桑遲說:「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真的不能走,要是我走了,你們怎麼辦?你們的親朋好友又怎麼辦?」

  「我爹娘跟你們一起走,到了鏡子裡,你們也好彼此有個照應。」

  桑遲說著,撤去了障眼法,露出了山主和山主夫人。

  只見他們身著華服,顯然是為婚禮而準備的,但此刻他們陷入了昏睡,口中塞著軟布,全身上下被五花大綁著,以防他們半途醒來叫喊或逃脫。

  綠香球目瞪口呆,震驚地望向桑遲:「你可真是個大孝子啊!」

  桑遲聳聳肩,一臉沒所謂的表情,對綠香球說:「你也和阿雪一起走,要是還有餘力,就替我照顧一下我爹娘,要是你也自顧不暇就算了,我給他們塞了很多東西,他們過得不會太差的。」

  他又將幾個儲物袋丟給綠香球和兔團:「喏,你們的行李也準備好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綠香球抓住屬於她的儲物袋,心裡升起不祥的預感,「你不打算一起走嗎?」

  「我不能走,總有個人要留下來承擔聖君的怒火,否則大夥都會遭殃的。」

  桑遲咧嘴一笑:「反正我活不久了,留下來不是正好?用我一個換你們這麼多人,很划算。」

  「你說你活不久了?桑遲,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傻事?!」

  兔團變回人形,急切地抓住了桑遲的手臂。簪花與玉珠搖曳,映襯著他嬌艷的面容,赤紅的嫁衣如一團明耀的烈火,映亮了桑遲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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