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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當家僕們終於看到他的身影時,他們都恐懼地叫出了聲,但凡是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爬上來的東西不可能是人。

  他們拿起兵器驅逐他、恫嚇他,甚至要砍殺他,依然只有娘親相信他還是他,拉著他的手,將他領回了侯府。

  可他確實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他變得殘忍、暴戾,甚至產生了吃人的欲。望,娘親被逼無奈,將他關在地窖之中,鎖了整整一年,一點點地教好他,才放他出來了。

  鎖住他的法器是一條腳鐐,由謝殊所賜,也就是他後來用來鎖住和囚禁阿雪的那條。

  他說不清自己變成了哪種妖魔,因為那東西吃得太多太雜,未經消化的血肉黏在腹腔中,他後來也把它們全都吃了,融合了十數頭妖魔的血肉,像個不倫不類的雜種。

  從這天開始,他的父親打從心底厭惡和畏懼他,不過成為妖魔也不是全無好處,他學會了妖術,並且能號令妖魔,率領著妖獸鐵騎戰無不勝,而全天下也唯有他才能率領這支鐵騎。

  這些年來,他在戰場上殺生無數,也救人無數,立下了不世之功。

  大雍的子民們深深地愛戴著他,為他立下生祠,讚美他是將星轉世、武神下凡,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變得忘乎所以、驕矜自滿,狂妄地認為自己無所不能,直到他遇到了阿雪,才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什麼是無力和挫敗。

  這就是第二件可笑的事情。

  他自命不凡,拯救過那麼多條性命,卻救不了自己最心愛的人,這算不算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和諷刺?他偏偏救不了自己最該救、也是最想救的那個人。

  衛淮笑著笑著,笑聲漸漸變成哭聲,而後是長久的、無聲的淚。

  他捂著臉哭了很久,宣洩著自己的情緒,直到他突然產生了某個念頭,霍然抬起頭,眼珠蒙著一層光,鋒銳凌厲得嚇人。

  他厲聲質問雲月觀的弟子們:「我問你們,謝殊明明就守在皇陵,他日日卜算、檢查地脈,難道他就沒有提前算出地脈會暴動?沒有發現任何不吉的凶兆嗎?!」

  衛淮的眸中泛起幽幽綠芒,白虎也從地上一躍而起,虎視眈眈著弟子們,弟子們被他們殘暴的目光嚇住了,期期艾艾地說:「我等不曾聽過觀主提起……」

  衛淮寒聲道:「那你們覺得,謝殊什麼都沒提前察覺到,這正常嗎?」

  「這……」弟子們吞吞吐吐,但迫於衛淮可怖的威壓,他們還是搖著頭說了實話,「不正常,觀主理應能提前卜算出來的。」

  「謝、殊……我饒不了他!」

  極度的悲痛瞬間轉變成極度的憎恨和暴怒,衛淮幾乎咬碎了牙關,妖紋和鱗片突破皮膚,扭曲著生長出來,令他看起來甚是可怖:「他在哪兒?」

  弟子縮了縮脖子:「就、就在觀中。」

  賀蘭寂出言道:「不要找謝殊的麻煩,他正在為圓圓煉製臨時的身體,若是圓圓的魂魄真的回來了,還需要這具臨時的身體託身。」

  衛淮憎惡道:「我可以等,等謝殊煉製出新的身體為止,在此之前我不會打擾他,但這筆血債我一定要找他算個明白!」

  他招來白虎,翻身上去,用風馳電掣的速度離開了皇宮,如一顆流星般奔向蒼山。

  其實在眾目睽睽之下,衛淮沒有吐露實情,他並不完全是為了尋仇才上山找謝殊,這件事的確大有蹊蹺,謝殊竟然沒有卜算出地脈暴動,這分明極其不正常。

  他了解謝殊這個人,儘管這老東西一身毛病、一無是處、迂腐騰騰、令人生厭,但他不會在關係到大雍和天子安危的大事上玩忽職守,更何況行宮裡還住著阿雪,老東西絕不可能連阿雪的性命都不顧了。

  所以一定是有什麼外部的原因,導致謝殊的卜算失敗了,而這個原因也許就和阿雪的死有所關聯。

  自然,也有極小的可能就是謝殊掉以輕心,才沒有卜算出地脈暴動,如果真是這樣,衛淮發誓,他一定要剝下謝殊的龍皮、敲碎他的龍骨,一寸寸地生吃了他的血肉。

  他一定要查出這裡面隱藏的真相。

  阿雪離世已經有半個多月了,他們日夜招魂,卻始終沒有招到阿雪的魂魄,雖然招不到魂魄也是很正常的情況,但如果這件事的背後真的存在著什麼幕後黑手,也許就是對方收起了阿雪的魂魄,才導致魂魄一直沒有出現。

  就是這個念頭支撐起了幾近崩潰的衛淮,他太需要一個讓他堅持下去的理由了,否則他真的會徹底發瘋,陷入比當年被妖魔吞入腹中還要更深的絕望之中。

  白虎窮盡妖力,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蒼山,山上布有陣法,不適合妖魔上山,衛淮便留它在山下休息。

  這段時日白虎陪他不眠不休地趕路,比他還要辛苦,是該讓它歇一歇了。

  「嗷嗚……」

  他離開前,白虎用爪子勾住他的衣擺,大大的虎眼睛裡充滿了央求之色。

  衛淮拍了拍它的虎頭,出言安慰道:「我會讓你見到阿雪的,哪怕只是他的魂魄。」

  他戴上黑色帷帽,遮住了自己這張人人認識的臉,獨自登上了蒼山。

  謝殊的道場與雲月觀相連通路,衛淮想要前往道場,就必須先經過雲月觀。

  他一路穿行上山的山路,發現前來上香祭拜的百姓比以往少了許多,從前雲月觀香火鼎盛,上香的百姓可以從山頂一路排到山腳,而這般冷清的景象還是他第一次見到。

  從百姓的交談中,衛淮得知了香客稀少的原因:那日的大火中,謝殊顯出了龍形,被沒有見過龍族的弟子們誤認成了巨大的白色妖魔。

  而後,這件事不知被何人泄露出去,京中傳開了風言風語:真正的謝國師早就死了,如今取而代之的就是這頭白色妖魔,它一頭極度危險的食人妖魔,潛伏在道觀之中,就是為了尋找機會吃掉整座京城的百姓。

  不少香客都信了這些謠傳,不敢來雲月觀上香了,剩下的香客中也有不少信了大半,他們心裡也害怕,但因為有極其緊要的理由,才不得不來,通常是家中有重病的患者,必須為了家人上山求藥。

  聽完他們的議論,如果不是因為心情過於沉重,衛淮一定會發出嗤笑。

  雖然他厭惡謝殊,卻也佩服謝殊的本事,如果說有什麼妖魔能取代謝殊,那大概只有山陰娘娘了。

  山陰娘娘作為洞淵的神靈,是天下妖魔的共主,應該是有取代謝殊的本事的。

  除了她之外,衛淮不信還有誰還能打得過謝殊,倘若山陰娘娘想吞吃上京的百姓,她又何必假扮成謝殊,直接進城開吃就是了。

  就這樣,伴隨著百姓們的議論和嘆息聲,衛淮走進了雲月觀。

  雲月觀里的人倒是比山路上的要多出許多,甚至比平日更加擁擠和混亂。

  衛淮妖魔之軀,一進雲月觀就開始渾身不適,他皺起眉頭,忍耐著疼痛和煩躁穿過人潮,卻被人潮擠向了相反的方向。

  這些人就是普通百姓,衛淮不便動手推搡,否則他會放倒一大片,就這樣被迫隨波逐流地來到了香客們的目的地。

  緊接著衛淮聽到了一道熟悉卻令人生厭的聲音。

  「還請諸位善士稍安勿躁,近來本觀靈藥充足,貧道和師弟們今日也會按照順序為善士們施藥,人人有份,不必爭搶,攪擾秩序之人將會被逐出本觀。」

  這道聲音平靜溫和,令人如沐春風,在他的安撫和威懾下,香客們自覺地排起了隊伍,轉眼間只剩下衛淮站在原地,孤零零的身影顯得尤為突兀。

  而人群散開後,衛淮隔著帷帽的黑紗,看到了站在台階上的玄陽。

  玄陽被幾位師弟簇擁在中間,手持拂塵,道袍素淨,神情悲憫柔和。

  他雖然不是弟子之中外貌最出眾的,卻是氣質最出塵的,也是最引人注目的。

  玄陽安撫好香客,便命師弟們搬來長案,在長案上分門別類地置放開各色藥包和丹藥葫蘆,其中不乏很珍貴的靈藥,引來香客們的一片驚呼與感激之聲。

  玄陽淡淡一笑,抬起眼眸,正好看到了衛淮。

  他似是沒有認出戴著帷帽的衛淮,出聲問道:「這位善士可是為了求藥而來?」

  衛淮一言不發,轉身離去了。

  他對玄陽極其厭惡,甚至要超出對謝殊的厭惡,因為就在綺雪跌入古鏡失蹤的那段時日,他本想索要古鏡尋找綺雪的下落,等到找回綺雪就歸還古鏡,玄陽卻拒絕將古鏡交出來。

  衛淮在盛怒之下,率領大軍圍困了雲月觀,意欲逼迫玄陽就範,玄陽卻寧願觀中弟子被擒負傷,也要守著古鏡不放。

  後來綺雪雖然平安歸來,衛淮對玄陽的厭惡卻變得根深蒂固,他一直想找個機會教訓玄陽一頓,只是後來總是沒有時間,就慢慢放下了,而現在他也沒心情教訓玄陽。

  衛淮穿過雲月觀,來到後山,在道場附近停了下來。

  道場受法力保護,通常不會顯露出來,衛淮按照記憶中的位置,運轉妖力,將聲音變得格外洪亮,大聲喊道:「出來!謝老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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