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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

  在最後一點外力支援破局下,已似蟬翼般脆弱的封印被徹底打碎。我的魂體立時從那一道縫隙中破繭而出,身後傳來的命仙的聲音,也早已經模糊不清了——

  我似乎還是晚來了一步。

  分明已經回到了真正的修真界當中,但眼前所見之景,萬物凝滯,詭譎地和我先前所呆的那處鬼地方沒有什麼區別。

  眼前什麼也看不清,那似乎是修士的感知無法觸碰的世界。我只是本能地察覺到世間萬物的停滯,某種極其危險的存在,正在膨脹迸發。

  腦海當中也立刻閃過了由命仙給我描述的場景。

  其實我還是很難想像得到,那幾人會做出這樣不理智的事,但事實擺在面前,我有種不知從何下手的茫然。

  說到底,舟小公子哪怕活了兩世,也都還過於年輕了。這些重擔猝不及防地壓在他身上,哪怕他再穩重、再從容不迫,到了這種無處逢生的時刻,還是有一絲不知所措的茫然。

  所觸碰到的皆是空茫無一物,我有些遲疑地向不知何處探索走去,但好像來來回回都歸於起點。只能試探地,一個個喊那幾個熟悉的名字。

  從舟微漪到也渡,到最後,幾乎是不抱希望地輕聲詢問:「……天道?」

  依舊毫無回應。

  顫抖的睫羽輕輕地合上了,那上面幾乎被濕氣布滿,此時更顯脆弱。

  面對命仙,我從未怕過懼過,一腔膽氣,好似永不彎折。可碰到這種情況,在想像當中的荒蕪死地里,我卻從心底生出無措的恐懼,和委屈來。

  「我很喜歡這個世界。」我聽見我的聲音,含混著一點難過的哭腔,是從心底迸發出來的、難以抑制的心碎。「能不能不要……」

  ——!!

  萬物之道,在頃刻間暴動!

  也大概只是一眨眼的瞬間,眼中的霧氣都未滴落下來,神魂便傳來巨大的牽引之感。

  「唔。」

  我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很溫暖,也好像過於「厚重」的懷抱當中。

  天地之間,暴.亂的、想要吞噬毀滅一切的力量在那一瞬間奇異地被平息了。

  當獨一無二的珍寶又落入祂的懷中時,緊密相連的溫暖觸感,讓天道原本因過於仇恨而喪失的理智,好像又在頃刻間回籠了——不過這更像是一種生存的本能。在發現舟多慈的存在時,作為非人存在的祂一瞬間便為了搏取愛意而披上了衣冠楚楚的人皮。

  祂緊緊地、緊緊地懷抱著失而復得的愛人,整個身軀都在顫慄著,像瀕臨著崩潰的邊緣,又硬生生被人從高崖處扯回來。

  而對我來說,反而沒有那麼鮮明的情緒上的落差。暈了一會,才開始觀察起現在是什麼狀況。

  那抱住我的存在,身形比正常人的身形要等比例放大五倍左右,像是被刻意雕刻出的某種威儀的神像。我躺在祂的懷中,簡直就像是一個過於高大的人懷裡窩了只貓崽那樣,完完全全地陷落在裡面。

  這也的確是能將人完全控制住的姿勢,顯得過於親密了。但和面對命仙時不同,我卻奇異地並未感受到如何生理上的排斥,反而很自然地、下意識調整了一下位置,才僵硬地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這麼放鬆吧?

  反思的時候,我又狀若隨意地抬起頭,飛速掃過一眼祂的面容。

  祂的身體也和命仙一般,全身上下都附帶金輝。但或許是某種特別緣由導致,我模模糊糊,也能看得清那張面容。

  ……有點奇怪。

  我在心底這麼想。

  祂長著一張,我實在十分熟悉——從哪看哪裡都熟悉,但又並非我所認識的任意一人的臉,更像是由五個人的特徵糅雜起來的……

  我不知不覺間,便伸出手,想要觸碰一下祂的面頰。

  因為巨大的體型差異,原本是沒那麼容易碰到的,只是祂像是知曉我心中所想一般,立即便低下了頭顱,用面頰去輕輕蹭我的掌心。

  恍惚之間,我總算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那幾個熟悉的名字繞在唇邊,到底沒說出來,而是有些不確定地喊:「天道?」

  祂也第一次開口,音色同樣是熟悉又有些陌生。

  「阿慈。」那聲音里,有些奇異的顫抖。

  過分澎湃和深重的情緒,因為害怕嚇到懷中的人,在這種時候,被祂很好地隱藏了起來。那些無法按捺下去的部分,便成了輕微顫抖的尾音。祂仿佛在心底反覆琢磨許久,才不知帶了多少情思地開口:「你還在。」

  從熟悉的稱呼當中,倒是讓我尋到了一點建立連接的安心感。

  我輕輕嗯了一聲,立即強調正事:「你別做傻事,這世道夠不容易了,沒動手吧?」

  祂一邊輕輕蹭著我,帶著極為珍惜、鄭重,又小心翼翼的親昵意味。一邊開口,「讓你傷心的事。我不會做。」

  我心底驟然鬆了一口氣,看來一切都還來得及。又想起排行第二的要緊事宜,幾乎是立刻告狀:「那個命仙——」

  「我知道。」

  祂崩塌的理智在一線之間,被阿慈的聲音給拉回了樊籠當中。

  在阿慈回到祂懷中的那一瞬間,不僅是祂的惡欲被消融限制——從這一點上,竟是隱隱也符合了天道之主克制權力的法則。祂也從阿慈身上攜帶的氣息當中,瞬間找到了那個從中作梗的存在,也不難由此推測出因果關聯。

  祂依舊極恨。

  只不過這一回的恨意,是對那命仙竟敢在暗處構陷,一次又一次地傷害阿慈的恨意。這樣濃烈的負面情緒,足夠令祂瘋癲了,偏偏因為懷中鎮著祂的藥,天道還能一如既往地保持著人形。

  祂甚至學會了對著懷中隱隱不安的人,露出一個十分溫和的、寬慰性質的微笑。

  如果讓此時的阿慈看到祂的眼睛,說不定會被那眼中的惡欲嚇到。

  但天道絕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我不會放過祂。」

  天道溫和地說。

  不過在阿慈面前,祂決定用非常光明正大的手段來審判。

  命仙擅用所掌法則,填滿一己私慾。操縱凡人命運,用來謀害天道之主。

  在天道歷劫之時,奪取權柄,不惜危天地萬物,險毀蒼生於一旦。

  這些都是祂所負因果。

  其實嚴格說來,最後的那條比先前的無數條都是更大的罪名。只是對於天道本身而言,謀害阿慈才是真正的罪無可赦。

  祂仙魂融合,突破封印,正是力量最為充裕強大——甚至強大到隨時都會崩壞的時候。

  在頃刻之間,便將命仙提審到面前。

  原本表現的運籌帷幄的命仙,終於察覺到了一絲計劃失敗的恐懼。

  然而這樣的恐懼,卻也遠遠不足以讓祂方寸大亂。畢竟祂掌握司命法則,本就是仙人當中尤為強悍頂端的那一批,從人到仙,高高在上數年。又在近些年來代理天道,自認為和真正天道之間的差距,不過是差了那麼一個天地認可,遲來一步罷了。

  祂這樣永遠位居人上的仙人,自然也早忘卻了仿佛只屬於凡人的、卑怯的恐懼。

  命仙只在片刻的停滯之後,便表現的從容不迫起來。

  祂知曉天道不會輕易地放過一個圖謀篡位者,祂也必然會受到一些懲罰,卻並不覺得這代價是自己無從付出的。

  祂甚至還有閒心招呼:[天道,別來無恙。]

  那視線,不知為何又被牽引著,落到了舟多慈的身上——命仙此時的心態,實在是十分複雜的,可以說是陰溝翻船了。祂實在沒想到一個未成仙的凡人,居然能夠讓祂吃這樣大的虧,逃脫祂所編織的命運。

  那目光其實是足夠隱晦的,我卻依舊能察覺到那裡藏著的一點狎昵意味。有些厭惡地偏過頭的同時,突然聽到了一聲慘叫聲。

  那是命仙的慘叫。

  命仙的眼睛忽然間消失了。

  不是被弄瞎後的隱晦說法,而是徹底地消失了。原本雙目所占據的位置,成為了平滑的一片。

  接下來消失的,是祂的嗅覺和味覺。

  這兩者其實並不大明顯,但很快地,命仙失去了「觸覺」。

  感受不到萬物的存在,也同樣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原本的眼睛上的刺痛已經消失了,這種無可依託、仿佛在孤島中的莫大孤寂感,終於讓命仙流露出了一絲惶恐。

  在最後的聽覺消失之前,祂聽見了對祂最後的宣判。

  「司『命』之仙,謀取天道,擅改人間命數,顛倒天道因果,釀致數禍。今褫奪權柄,剝仙骨,滌神魂,抽靈根——打入凡塵,世代為人窮困潦倒,永絕仙緣。」

  怎麼可能?

  祂是仙人,就應當永生永世、不老不死!祂又掌握著無上法則,更為地位高貴。野心……祂的確有野心,不過最後圖謀一場,不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又未真正做成什麼,即便是天道,又如何能這樣對待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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