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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悉的靈氣波動傳來,有諸多神異術法在前開路,一時映得晦暗天空都滿是霞光。

  ——來者正是仙盟集結的精銳修士,各個氣勢不凡。

  妖淵眾人不算警惕,因為這些天來或多或少都與這些修士接觸過,還有通力合作的時刻。知曉這些修士也在除魔,雖非同一陣營,但也很有些好感。

  他們來到此處,不是更能拿得住那氣焰囂張的魔頭了嗎?凡人們興奮地想。

  我此時反應卻很有些古怪,下意識地便想用法器覆面,遮掩住身形。

  我與舟天陽因果牽連太深,又有血脈相連,在此時暴露身份自然不妙。與以往意外撞見時,可以同心戮力、合作斬魔不同,我知曉這些修士當中選拔出來的都是頂尖天才,消息靈通,恐怕已清楚內情,而我……也會成為即將被掃清的障礙之一。

  早就不是殊途同歸了。

  而我的動作或被察覺,只聽得舟天陽發出一聲奚落笑聲。好像早猜到我的反應一般,於是接下來不斷發出古怪的、讓他身體都跟著顫動的癲狂笑聲。

  「阿慈。」一邊笑著,他一邊喚我的小名,「我早與你說過了——來父親這。」

  懸在空中的手略微僵住了。

  我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到現在才摸清了一點舟天陽的用意。怪不得他分明知曉我不會被他的鬼話打動,卻還刻意煽情「傾訴」,用術法宣揚的無人不知。原來不僅要說給我聽,還要說給那些後來的修士聽。

  「我們同在一條船上,所以必將共同沉淪」。

  或許真有幾分血緣間的靈應,即便舟天陽不開口,我也清楚他在想些什麼。

  從前我只覺父親心思深沉,不可捉摸,不知如何討他歡心。現在靈應在這方面,實在有些諷刺意味了。

  這麼一來,再遮掩面容也屬實沒有必要。舟天陽有心,縱使我做了遮掩他也會揭穿我,何必讓他看這場好戲。

  天際邊的「黑線」正在飛速接近,平坦荒原之上,視野空曠,任何污穢都絕無藏身之地。我像被強迫著、赤.裸地展示著自己蜷縮起來的身體,無處容身,只能被驅除到歸屬於我的淤泥當中。

  腳下所踩的泥土裡散發出潮濕的水腥味,是前些時候下的雨的氣息,它浸潤在土地當中,歷時許久也沖刷不掉。

  恍然之間,那些粘稠細綿綿的雨絲似乎又飄到我的臉上。

  我下意識仰頭——這自然是我的幻覺。沒有下雨,又何況如今裴解意還以真元佑體,即便再有那一場古怪的雨,也不會落在我的臉上。

  「小公子?」裴解意略有擔憂的聲音傳來,他微垂著眼,視線緊緊黏過來,聲音放的很輕:「您的臉色……」

  很蒼白。像未融的冰雪,透著接近於透明的冷意。

  看上去太過羸弱,像是被……嚇到了。

  即便被困在寒獄中,受性命脅迫、封印真元與舟天陽對敵時,舟小公子或也身體十分孱弱,卻未曾透出這樣像是被驚嚇威脅的、極脆弱的神情來。裴解意只覺胸腔中的什麼被用力攥緊,沉悶的發疼。有什麼超乎預料的事情發生,小公子好像在他的面前被傷害了——但自己無能為力。

  他能做到的終究是太少、太少了。

  裴解意低垂著眼,掠過極陰鬱的神情。

  「……無事。」我緩了緩,才想起來回應裴解意。

  只是有些不甘罷了。

  那些修士,應當是被舟天陽刻意引過來的。當然,我也是被舟天陽設計引過來的,只是我原以為他挑選好平坦無垠之地,是為了做我二者之間的戰場,在今日有個決斷。原來那只是精心為我準備的困獸之地,為了滿足他那應該是十分奇特的、讓我同沉淪的癖好。

  很不爽。

  想到一切會如舟天陽所願,我就很不高興。

  在這種不高興的情緒催動下,我面無表情地、突然握住了裴解意的手。

  「……小公子。」裴解意的手腕被我握住的時候,劇烈地震顫了一下,我幾乎以為他要立時抽回,但事實上那僵硬的手還牢牢地黏在我的掌心上,裴解意小心詢問我有何吩咐。

  「裴解意。」我靠近他許多,壓低聲音,又用術法刻意封鎖以防舟天陽偷聽,「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裴解意面色都恍惚了一下,耳垂不合時宜的一片發紅,他很快、很堅定地道:「嗯!」

  「打開和妖淵的通道,」我笑了一下,「先撤退。」

  逃避可恥,但很有用。

  舟天陽唯一沒料到的大概就是西淵的所有傳送法陣都被封鎖,但裴解意偏偏是例外,能打開兩界的通道。

  既然能召出來,那自然也能送回去,只是要耗費許多精力和一些時間,本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要殺舟天陽何時都來得及,我偏不願意叫他如願以償。

  對於我這樣突如其來的決議,放棄正面交鋒的大好時機,我本以為裴解意會多詢問兩句,卻見他毫無猶豫地開始搭建兩界通道,又以頭領指責吩咐其他妖淵凡人:「全軍撤退。」

  「!」

  妖淵眾人顯然有幾分失落不甘,畢竟大敵當前,血脈沸騰。他們都已經做好應戰的準備了,一觸即發的時刻卻要鳴金收兵,任誰都不好受。

  「抱歉。」我低聲道,「是我的原因。」

  換成其他任意一個修士站在這裡,都不會有此顧慮。偏偏是我,才為了不和仙盟對上,只能遮遮掩掩,四下躲藏。

  那些私下不滿的嘟囔,在聽到舟小公子的聲音時,又歸於沉寂了。

  有的人臉頰微微漲紅,有些不自在的愧疚,磕磕絆絆地道:「沒有、沒有……您不用抱歉。」

  「既然是『仙人』的命令,那就沒辦法了。」

  「您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我們都明白!」

  這麼久以來,舟小公子率領的每一個命令從來沒有失誤,統率他們除魔同時,又竭盡全力保全他們所有人,每個人都能察覺的到。

  所以交付換來的,自然也是全無保留的信任。

  哪怕不夠「正確」也沒關係,這是他們堅定奔赴的選擇。

  裴解意偏過頭,又不怎麼放心地囑咐:「小公子,接下來我需十分專注,對其他事力有不及,您站在眾人身後,要小心。」

  我知曉構建通道消耗真元極劇烈,又要維持安全穩定,當然力有不逮。現在還在舟天陽眼皮底下,若是被偷襲只怕也會陰溝翻船,下意識跟著點頭,立誓:「我會保護好你。」頓了頓又覺得裴解意好像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正思索當中,舟天陽卻已察覺到不對。他臉色略微陰沉下來,顧不得再作戲,向一旁一度沉默的夫人道:「攔住他們。」

  占據上空的大魔在命令下很快行動起來,撕開一道道裂口。如同天地倒懸,煉獄當中的怪物似岩漿般飛速湧出,血紅殘影映入眼帘,衝進了凡人陣營!

  我自然不可能同裴解意所說站在眾人身後,未歸鞘的劍在此時悍然行動起來。縱使我劍術平平,但分神修為在此時足夠作為堅實後盾,橫掃一切困境。

  術法施展間閃現的靈光迸濺而出,帶著凌厲青芒。木系術法縱使是最為「溫和」、沒有殺傷性的術法,但在我劍下,也足夠成為斬首利器。

  我腦中浮現諸多上品劍訣,一一施展。

  「青欲燃。」

  青芒如雨落下,灑下的「種子」很快生根,紮根於那些大魔身上,破體而出!

  「纏靈決。」

  無數藤蔓憑空生長,雲層上的大魔被生生拽了下來,它們的身體很快被攪纏成數塊,再行動不能。

  「斬邪佞——」

  一柄劍,幻化為無數劍光。單劍成陣,金剛凶煞顯形,所觸及之處皆為齏粉,是極霸道的術法。

  我站在被掀起的颶風之間,神色凜然不動,襲來的大魔被攪成無數碎片,血肉橫飛,卻無一滴能落在被真元包裹的身側。

  一片焦黑的可怖景象中,那身白衫清凌凌的,幾乎有些晃眼了。

  妖淵眾人也再按捺不住,雖然是要撤退……但這不是也有先有後嗎?讓別人先撤退,他們先在旁掩護,也很合理吧?

  何況仙人還站在最前方!他們怎麼能先走?

  必然要保護好小公子!

  這一念頭,再次激發了與凶性全然不同的另一種動力,立時「哇呀」地拼殺而上,與大魔混戰成一團,場面一時兇殘的難以分辨。

  「……」我略一回神,施術放緩了許多,轉而環顧四周,小心觀察。

  方才只因心中實在憋屈得惱火,下手狠了一些。其實真正在對敵時,我很少展現出這種凶性,甚至很少動手,只作為指揮,提醒妖淵眾人的一些行動,自己有一下沒一下地偶爾動手。

  如今輕微發泄過後,也很快清醒過來,重新退居到從前習慣的位置上,慢吞吞動手,動嘴的時候更多。

  情勢千變,雙方動作都極為迅捷,其實並未過去多久,但此時,仙盟來人已經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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