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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醒來,勞煩曹內官將此物交給他。」

  見曹陸猶豫再三,遲遲沒有接過,溫稚京將東西塞到他手中,便上樓了。

  月明如晝,溫涼的銀輝透過雕花木窗灑進來,在地上落下一片朦朧墨影。

  屋內燭光搖曳。

  珠簾微動,發出一陣細微清脆的聲響,溫稚京端著湯藥進了屋,屋外的守衛便將房門掩上。

  穿過珠簾來到內室,溫稚京看著依舊沉睡的青年,不知怎麼,唇上仿佛再次掠過某種異樣的觸感。

  溫熱,像一塊玉。

  卻又不似玉那般堅硬。

  柔軟的,如水一般,輕輕含住她的唇……

  夜風拂過頸側,溫稚京驀地回神,羞惱閉上眼睛,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將那些旖旎都拋開。

  不過是無心之舉罷了,她這是做什麼!

  倒顯得她多捨不得他似的。

  溫稚京將湯藥放下,坐在軟榻邊,試探地喚了一聲:「楚殷?」

  意料之中,榻上之人並未回應。

  溫稚京又將信將疑,抓起他的手,指甲狠狠掐了一下,只是青年依舊安睡,連眉毛也未曾動過一下。

  看來還是沒醒。

  不過那日他既然有了反應,想必很快就會醒了。

  醒來之後呢?

  還是如從前那般執著不放,還是就此心灰意冷回了盛京?

  心裡忽然蔓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溫稚京茫然地扭頭,看著鏡中的自己,朦朧燭光下,她看不清自己的臉,漸漸的,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從前,她只恨不得親手殺了楚殷,報仇雪恨。

  可如今,人一動不動躺在她面前,她下不了手就算了,心裡竟還生出別樣的情緒。

  溫稚京盯著榻上那張睡顏,良久,長嘆一聲,自嘲一笑。

  「許是我溫家欠你的吧。」

  命運弄人,十七年前,她的祖父有愧於燕,害得他家破人亡。

  十七年後,他大仇得報,她國破家亡。

  她與他之間,早已兩清了。

  溫家已經不欠他什麼了。

  她也一樣。

  夜風驟起,將屋內的燭光吹拂得搖曳不止,女子嘆息的聲音夾雜在夜風裡,輕柔的,帶著朦朧的濕意。

  「其實,我真正恨的人,該是我自己才對。」

  也不管楚殷會不會聽到,溫稚京低頭握著青年的手,目光落在指腹上薄薄的繭,自顧自地說著。

  「明知你我之間再無可能,卻還是一次次為你心軟,一次次讓自己深陷進不該有的情愫之中……」

  ……

  梅花驟然被風吹散,而後被風雪無情覆於積雪之下。

  少女踏著一地梅花,站在遠處,回頭望向身後的青年。

  「李殷,我要走了。」

  楚殷手裡還提著一盞兔子燈。

  燈光微弱,透過燈籠灑在雪地上,卻只照亮了衣袍的一角。

  聞言,唇邊的笑容頓時僵住。

  他心下一慌,急切上前。

  「你要去哪兒?」

  少女揚起笑容,一如往昔的明媚艷麗,杏眸彎彎,宛如月輪。

  「去我該去的地方。」

  楚殷呼吸一滯,仿佛有什麼東西緊緊攥住他的心臟,熟悉的恐慌在心口蔓延開來。

  「為什麼,這裡不是我們的家麼?」

  少女輕笑著搖搖頭。

  「可你是君王,不是我一個人的李殷。」

  楚殷臉色蒼白一片,他踉蹌上前,將她揉進懷裡,迫不及待回應著。

  「我是,我可以是你一個人的,別走……」

  懷中之人卻仰頭看他,伸出一截藕臂勾住他的脖頸,在他唇上落下一個溫柔而鄭重的吻。

  「可是李殷,比起我,燕國的百姓更需要你。」

  ……

  熟悉的梅香拂過鼻尖,溫稚京心頭微顫,緩緩閉上雙眸,俯身,在那片溫涼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唇瓣一觸即離。

  溫稚京直起身,抬手撫摸青年熟悉的眉眼,眸色複雜。

  「楚殷,別睡了,燕國的百姓需要你。」

  百姓歷經戰亂,早已苦不堪言,若楚殷再死在這荒蕪的小鎮上,以楚雅的手段和野心,不止燕國,恐怕燕國周邊的百姓也將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她不願意再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比起楚雅,她更願相信,楚殷能做好一個皇帝。

  「至於婁清澤……」

  溫稚京看向窗外的明月。

  「祝福我們,好嗎?」

  ……

  溫稚京替楚殷蓋好被子,起身離開。行至房門前,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沙啞的嗓音。

  「你說燕國的百姓需要我,那你呢,溫稚京?」

  話音未落,溫稚京身子驟然一僵。

  她僵硬地轉過身。

  青年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俊容蒼白一片,黑眸緊緊攝住她,眼尾猩紅。

  一滴淚,驀地從他眼角墜落。

  「……你也不要我了麼?」

  第115章

  屋內掌了燈。

  紅艷艷的燙金請帖就這麼靜靜躺在桌案上,在燭光下金光璀璨,刺眼得讓人根本無法忽視。

  曹陸小心翼翼捏了一把冷汗,完全不敢看青年的臉色,想起白日之事,他甚至不敢同楚殷說起。

  楚殷終於動了動眼皮,因纏綿病榻月余,才甦醒過來,他的臉色還帶著幾分病氣,顯得有些蒼白。

  他瞥了曹陸一眼,神色極冷:「有話就說。」

  曹陸支支吾吾道:「溫娘子還說……說……」

  他眼一閉心一橫,視死如歸道,「她說下月初是她與婁清澤的大婚之日,希望您能賞臉來吃一杯喜酒,也算好聚好散……」

  青年神色微怔。

  婁家提親了,她沒拒絕。

  可見,是真心喜歡那個婁清澤的。

  他曾陪她走過五年之久,快樂的日子總是少數,大半的日子都在吵吵鬧鬧,直到他明白自己的心,一切都已太晚。

  他肩負復國大計,註定要負她。

  她經歷了許多,他們之間也橫著血海深仇,如今她需要的是更多更堅定溫柔的愛……

  不可否認,在這一點上,婁清澤做得比他好。

  比他更有資格陪在她身邊。

  他總以為強求就能將她留下。直到今日,他才徹底明白,現在的他,與當年的溫稚京何其相似。

  當年他厭惡她至極,如今她亦然。

  從前他還能仗著她喜歡他,以為日子還長,他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未來。

  可如今,他連一個婁清澤也比不過。

  腦海里不由得回想起方才,他將她抵在門上,逼著她直視自己,發了狠般吻住她的唇,在她身上不停留下自己的痕跡和氣息……

  這樣,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了。

  直到臉頰沾上一抹濕潤,懷中之人緊閉雙眸,無聲啜泣。

  他才恍惚回神。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經失去她了。

  ……

  楚殷自嘲一笑。

  「好一個『好聚好散』。」

  曹陸把頭壓得更低了。

  楚殷瞥了眼那張刺眼的請帖,曹陸心領神會,忙躬身將那礙眼的請帖收走。

  楚殷泄了力氣,將自己深埋進椅子裡,似乎想起什麼,又問:「盛京那邊有何動靜?」

  曹陸正色道:「回稟陛下,您昏迷的這些日子,老奴命護衛暗中將整座懷景酒樓圍了起來,沒讓任何人靠近,溫娘子那邊也派了幾個人去守著,倒是沒什麼異常,只是……半個月前在酒樓外發現了兩個可疑之人,老奴派人追去時,其中一個來不及阻止,已經服毒自盡了,還有一個,現下正關在地下室里。」

  楚殷眸色微冷。

  「去地下室。」

  曹陸趕緊領著青年往地下室去。

  懷景酒樓的地下室通常用來存酒的。

  此刻,地下室內卻聞不到一絲酒香,唯有揮之不去的濃鬱血腥,從逼仄的酒窖飄出去,整個走道都是令人不適的血腥氣。

  一個身形瘦勁的男人被綁著樁子上,此刻渾身是血,身上沒有一處好肉,儼然已經奄奄一息。

  青年面容俊美,一襲雪色錦袍靠在太師椅上,宛如纖塵不染的神祇,與這昏暗潮濕的酒窖格格不入。

  他的手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捻著一串碧玉珠子,赤金色的細長流蘇隨著青年的動作在扶手旁輕輕搖曳,珠玉碰撞發出一陣有節奏的「啪嗒」聲,十分悅耳。

  然而此刻,那聲音落在眾人的耳朵里,卻猶如死神索命的金鈴。

  青年施捨般掀起眼皮,看向那個被鞭子抽得渾身是血的暗探。

  「不肯說?」

  楚殷低低地笑了起來。

  「她沒跟你說過,朕耐性不太好麼?」

  玉珠敲擊聲驟然停歇,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臟,四下驀地陷入一陣死寂。

  青年忽而站起身,緩緩朝暗探走去。<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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