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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

  迷霧散去。

  他看見,迷霧的盡頭,是溫稚京。

  少女一襲明艷羅衫,站在遠處,朝他揚起明媚的笑。

  青年怔然頓住腳步,黑眸漸漸凝起星光。

  猶如枯木逢春,朽骨重肉。

  起初是三步並兩步,到了最後,他迫不及待地小跑起來。

  越來越近,她的眉眼愈發清晰。

  就在他即將跑到她面前,少女忽然收斂了臉上的笑,轉身往前走。

  楚殷瞳孔驟縮,想也不想便抬腳追去!

  只是他拼了命去追,卻怎麼也追不上。

  「別走——!」

  天地頃刻間崩塌,天光黯淡,無數悸動和慌亂隨著心一同墜入深淵。

  楚殷再次睜開眼,卻見自己躺在軟榻上。

  周遭陳設異常熟悉。

  是公主府。

  他茫然起身,透過雕花木窗看向窗外的梅樹,樹上的梅花開得正盛,隱隱几縷清幽的梅香夾雜著冰雪冷冽的氣息飄進來。

  視線中出現那抹熟悉的身影,這一次,楚殷沒有半分遲疑,瞬間便下了榻去開門。

  他站在門口,看著石階下的少女。

  少女杏眸彎彎,提了提手裡的食盒。

  「醒啦?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

  楚殷心跳如擂鼓。

  他跌跌撞撞地跑下來,一把將溫稚京擁入懷中,下巴抵在她發頂,手臂收緊。

  感受著懷中的溫熱,一顆心才安定下來。

  懷中之人不明所以,拍了拍:「怎麼啦?」

  「對不起。」

  「……」

  「別離開我。」楚殷將手臂收緊了幾分,語氣幾近乞求。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

  「說什麼傻話?你是我的駙馬,自然是生生世世都在待在我身邊的。」

  他還未來得及因她霸道蠻橫的話而歡喜,卻見院門外忽然出現一道白色身影。

  楚殷下意識抬眸。

  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心底便已沒由來陷入一陣巨大的恐慌。

  青年整個人控制不住顫抖起來。

  這時,溫稚京卻忽然推開他。

  她將食盒放到旁邊的石桌上,笑道:「李殷,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們和離吧。」

  「不……」

  楚殷慌亂握住她的腕子,下一瞬,卻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沖開,他下意識閉上雙眼。

  再睜眼時,眼前景象再次退去。

  四周戰火連天,腳下血流成河。

  不遠處,少女單薄的身子在屍山血海中更顯無助。

  她紅著眼看他,輕聲說:「楚殷,我恨你。」

  「楚殷,下輩子,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

  駱老緊皺眉頭,飛快落針,忽然明顯察覺青年體內堪堪壓制住的毒再次捲土重來,不由得垂眸一看。

  卻見鮮血再次從青年的唇角溢出,原本蒼白的唇色也漸漸變得殷紅,眉宇間竟一片死氣!

  駱老駭然,立即施針封住他的心脈。

  「好端端的,動什麼氣!」

  似是聽到屋內的動靜,門外傳來刀鞘碰撞之聲,隨著一陣腳步聲,又沉寂下去。

  駱老飛快地瞥了一眼,沒好氣地瞪了眼楚殷。

  「原本只是見你身中奇毒,有些好奇才想著給你解毒,沒想到還要搭上老夫性命,你到底什麼來路?」

  嘴上雖罵個不停,手下卻沒有半分遲疑,駱老飛快施針逼毒。

  「你可不能死啊,你若死了,外面那些守衛可是要將老夫大卸八塊的。」

  -

  溫稚京熄了燈後,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了許久,卻始終無法入睡。

  腦海中不停迴蕩著曹陸的話。

  他……要死了?

  不。

  或許又是騙她過去的把戲,這樣的謊言她見過太多次了。

  這一次也不會有例外。

  溫稚京翻身,煩躁地將被褥蓋過頭頂。

  她刻意放緩呼吸,試圖讓自己安睡。

  眼前卻再次浮現出那張熟悉的俊容。

  方才在船上,燈火昏暗,她沒看清他的臉色,只是聽著他的聲音有些虛弱,那時,他便已是強弩之末了吧……

  她當著他的面說了那些決裂的話,本意是想逼他回京,拋開她與他之間的恩怨,如今的楚殷,是天下人的楚殷。

  他既然坐上了那個位置,就不該只沉溺於與她的過往。

  身為一國之君,他該為燕國的百姓考慮。

  可是聽曹陸說,他此刻正奄奄一息躺在病榻上。

  心疾和體內的毒一併發作……

  是因為她?

  心裡好像空了一塊。

  楚殷性命垂危,她應該高興不是麼?

  畢竟她想要他死,不是一日兩日了。

  他害死了那麼多人,就算是千刀萬剮,也是他罪有應得。

  可當這一日突然來到,她卻好像怎麼開心不起來。

  夜幕低垂。

  明月漸漸被烏雲遮住,天地間頓時黯然失色。

  四下寂寥無聲,良久,大門忽然傳出『吱呀』一聲細想,一道青色身影從裡面邁了出來。

  她還是去了。

  溫稚京順著記憶來到懷景酒樓,只見酒樓的四周和憑欄上都站著一排面無表情的黑衣護衛。

  護衛見她來,皆面露詫異,不過並未阻攔。

  想必是裡面之人早已下過命令。

  溫稚京仰頭望著高樓,在心底輕聲道——

  楚殷,我再信你一次。

  第113章

  溫稚京一踏進懷景酒樓,便有守衛去通稟曹陸。

  曹陸才伺候楚殷躺下,出門便聽到這個好消息,忙將下樓親自將溫稚京迎上去。

  駱老在溫稚京來之前便回去了,曹陸領著溫稚京去了楚殷的屋子。

  「陛下就在裡面。」

  溫稚京看著緊閉的房門,心底忽然生出幾分膽怯之意。

  她站在門前許久,終於深吸一口氣,毅然決然推開了房門。

  與此同時,曹陸和屋外的幾名護衛適時退了下去。

  溫稚京一進屋子,便聞到一股明顯的血腥氣,黛眉不禁蹙起,她巡視一圈,在軟榻上找到了楚殷。

  不同於往日的偏執痴狂,此刻的他,孤零零地躺在那裡,安靜得不像話,單薄的雪衫從軟榻垂到地面,俊容上毫無血色,雙眸緊閉。

  若非瞧見他的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她險些以為他已經死了。

  溫稚京眸光微斂,抬腳朝楚殷而去,在軟榻前站定,神色遲疑,試探地喚了一聲:「楚殷?」

  榻上並未傳來回應,青年依舊沉睡著,連眼皮都未曾動過。

  溫稚京這才確信,楚殷確實陷入了昏迷。

  耳邊忽然迴蕩起曹陸方才的話。

  「駱老先生說,陛下體內的毒雖已除去,但能不能醒,就看陛下的造化了……」

  若是醒不過來……

  溫稚京盯著那張安靜的睡顏出神。

  心不知為何,越跳越快。

  她呼吸急促起來,忽而抬腳走近,在軟榻邊坐下。

  良久。

  案前倏地閃過一道寒光。

  溫稚京雙手緊握著匕首。

  這匕首,是她放在身邊用於防身的。

  出門前,她特意將匕首帶上。

  她想殺了楚殷。

  若是他死了,就不會有人知道溫翁玉還活著,盛京那邊也不會知道這個消息。

  她和溫翁玉,就能永遠在這個小村莊裡安度餘生。

  反正他已經殺了這麼多人了。

  他罪大惡極。

  她殺他,不僅為了報仇,也是為民除害。

  而楚殷一死,以楚雅的狼子野心,也會重新挑選一名傀儡坐上皇位。

  尖銳的匕首抵在楚殷喉間,周遭聲音仿佛都盡數退去,只剩下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咚咚聲,仿佛要震碎了她的鼓膜。

  溫稚京握住匕首的手控制不住顫抖起來,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被匕首抵住的皮膚。

  脖頸處,血管在肌膚下若隱若現,那層脆弱的屏障,好像只要她一用力,便能刺破……

  屋內的火燭,被夜風吹拂得搖曳不止。

  溫稚京閉上眼睛。

  一張熟悉的面容卻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她的腦海里。

  時而溫潤,時而冷傲。

  會為了一點小事,非要與她爭個高低,仿佛永遠不會低頭一般。

  也會在她轉身離開之際,極盡卑微地哀求她再看他一眼。

  會因她隨意的逗弄而紅了臉,佯裝冷淡地推開她,也會因為她多看幾眼別的男子而氣得把自己關起來。

  會對她體貼入微,會哄她開心。

  哪怕誤會她給他下了致命劇毒,也未曾想過要殺她。

  會纏著她,一遍遍的,執拗地讓她表明心意。

  「溫稚京,說愛我。」

  他們之間橫著太多東西了。

  她快忘了。

  曾經的他們,也是一對令人艷羨的眷侶……<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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