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巨蟒驚訝地回頭,望著來時方向。

  少頃,蟒吐人言,傳遍了山道:「此地不宜久留,本尊受見星真人所託,來奉諸位前往道場!」

  振奮的歡呼鋪天蓋地,駕鶴直接往山道旁一橫,填滿山谷。人們爭先恐後地攀上蟒背,裴聲也被田漪接下,落在蟒頭。

  徐景興奮地喊:「師祖您來了!天亮了——白師兄成功了嗎?!」

  賈濟道:「他……是他幹的?」

  「不是他,還能是誰?」

  駕鶴冷笑一聲,抖擻青鱗,確認人們都被「花諭」化成的銀絲牢牢定在背上,立時騰雲駕霧而起,呼風喚雨而去。

  此時的白翎,卻在承受著萬鈞雷劫。

  鮮艷的紅衣被雷光淬鍊,濃烈如楓。他戴著新河郡盛行的面具,向蒼天舒展身軀,不閃不避,任雷霆在血肉經脈間流竄。

  饒是有《喜樂諸天奇經》護持,天劫仍不可小覷。渾身劇痛且不必提,每一分軀殼都好似浴火重生;最可怖的是靈台震盪,心境動搖。九天的驚霆像是直擊神魂,稍一不慎,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灰飛煙滅!

  但白翎在笑,因為他的計劃成功了——

  展月要裴響作替身蒙蔽天道,那他就以身入局,親手拆了展月的春秋大夢!

  誰讓展月騙取了斬月的身份呢?

  白翎順水推舟,把斬月的豐功偉績重現,於是他也成了「斬月」,加上裴響一共三個,看天道劈誰!

  一道遁光飛馳而來,乍一看空中的面具紅衣人,還真被唬了一跳。

  但他轉眼明白了那廝是誰,衝下方道:「展月老祖何在?!你爺爺到此,鱉孫速速受死!!」

  「你來遲了——」白翎清越的嗓音自面具後傳出,隔著灼灼雷幕,隱含笑意,「誰是展月老祖?我就是展月老祖!塔頂還有個展月老祖,你呢,你是不是展月老祖?」

  賈濟道:「我當然是展月老祖!本尊身負先天劍骨,又兼《太上迢迢密文》,我不是展月老祖,誰是展月老祖?!」

  剎那間雷雲怒吼,電火狂飆!

  天道終於發現了這場曠世的玩笑,雲層中似有太初之影顯形,注目於下方高塔。

  白翎見目的達成,旋身飛入塔頂。

  裴響倚坐牆邊,見他來了,微微一笑。

  黑衣青年張了張口,作口型喊了聲「師兄」。他的臉色沒有半分好轉,笑意如浮光掠影,稍縱即逝。

  裴響俊美蒼白的面容上,蒙著一層淡淡的青灰。這是死亡的陰翳,白翎心弦頓緊,像是勒出血來。

  他扶正青年的臉,低聲道:「阿響?阿響!你……你的傷沒有好?到底怎麼回事,老祖幹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幹。」

  一道陰戾的嗓音在二人後方響起,令白翎脊背生寒。

  他凝定片刻,緩緩側首。餘光里一道楓紅身影,提著圓溜溜一物,鮮血滴滴答答。

  那是賈濟死不瞑目的頭顱。剛才不過兩句話的功夫,他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就被斬首了。

  白翎視線上移,落在展月——或者說尹真的頭上。

  此人倒是摘下了面具,自知身份敗露,不必再掩飾長相。他眼下的烏青依然濃重,如今想來,怕是夜夜難眠所致。

  尹真聲音輕得如一縷幽魂。

  他道:「白翎,你果然厲害。」

  白翎佯裝不經意地把師弟護在身後,摘下面具,微微笑道:「尹兄何出此言?」

  「看來你對自己的出身一無所知啊。」尹真也勾了勾唇角,說,「你真不知道,你是如何來到這世上的嗎?」

  「……」

  白翎問,「你知道?」

  蒼雷不斷地劈向塔尖,試圖擊中渡劫者,卻被塔身的法陣引渡,散入塔底的三座祭壇。

  無人在意,經過一遍又一遍的雷霆洗禮後,連接祭壇的碧綢愈發明亮。只有器靈們聚集過去,押著玄天爐,噴出一波接一波的靈符。

  一線靈識驟然復甦,映照在主人心境!

  白翎眼底暗閃,抬眸時恢復了舊友重逢一般、清閒隨意的神態。他道:「怎麼,尹兄能為我解惑?」

  「你是天道的賜福,白翎。」

  尹真淡淡開口,似對渡劫已勝券在握。他說,「我看見了那個人的記憶。你是他向上蒼請求的,一定能扭轉乾坤的人。那個人——終究是道心不堅啊,憂於天下還不夠,竟憂於天下的千秋萬代,自知大勢已去,便向天道索要了負世的傳人。於是,白翎,你來到了此世人間。」

  白翎清楚,尹真口中的「那個人」,就是斬月。

  可是,他一個來自現代世界的普通高中生——怎麼會是上天欽定的救世主?!

  白翎說:「別開玩笑了尹兄。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麼讓我活到現在?你何必讓師尊去撿我回來,不怕我毀了你的飛升大業麼!」

  「留你,自然有留你之用。」

  一丈之隔,尹真總是黯淡無光的雙目倏地抬起,下一瞬已至白翎近前,「為了你修的《喜樂諸天奇經》!」

  寒光交錯,不知何時投下了七道劍影——斬月身隕,他的七柄仙劍淪為尹真的戰利品,如今被他的先天劍骨操縱,劍尖盡指白翎!

  「師兄。」

  一聲輕微的呼喚在背後響起,與此同時,兩隻冰冷的手撫上白翎雙臂。他感到了背靠的懷抱,暗香刻骨銘心。

  裴響握住白翎的手抬起,在他耳畔輕語:「他可以,你也可以。」

  心隨意動,指令不過是一念之間。七柄仙劍突然凝滯,似被兩股同樣強悍的力量撕扯,止步不前!

  尹真道:「真是陰魂不散啊裴響——這樣了還能行動?……嗬!」

  他本欲對白翎出手,不料提著的頭顱突然張嘴,狠狠地咬住了他!

  賈濟的軀幹不知還在否,脖頸的斷口迅速生長血肉。尹真抽身而退,一息間連出百拳,將他新長的軀體轟成爛泥。

  「姓白的動手啊——我拖住他!你快使你那陰陽契!!」

  賈濟不知尹真是當年的活石人,還以為白翎體內的陰陽契可以將其誅殺。然而,此時的白翎如墜冰窟,緊攥著身後之人的手,生怕放鬆一點、就將墜入無間地獄。

  尹真以為七劍被定住是裴響所為,殊不知,剛才的瞬間白翎能萬分確認——

  馭使七劍的不是裴響,而是他!

  擁抱耗盡了最後一絲生機。

  耳後的吐息漸輕,師弟埋頭在他頸側,好像睡著了。

  「阿響?」

  白翎停頓許久,終於問出了他一直沒敢問的問題,「我到底,是怎麼活過來的?」

  尹真已經和賈濟打到了塔外,劍光在血肉浪潮中明滅。

  尹真難以脫身,再看蒼雷愈來愈強的跡象,決不能以替身歷劫了,他必須親身上陣,以平天怒!

  「都給我滾!!!」

  無數虛空同時出現,籠罩了廣場。凡是離得近的人或物,全都被大力吸入,頃刻似泥牛入海,有去無回。

  白翎靈台發亮,《喜樂諸天奇經》作出了回應。尹真不止修了《片葉搜魂真跡》、《太上迢迢密文》,他還有《喜樂諸天奇經》!

  白翎頓悟了尹真那句「有留你之用」。

  功法臻至完滿,必然要「喜怒憂懼」四字齊全。但如白翎只知「喜怒」為「愛恨」,不知「憂懼」為何物,想必尹真也有無法體會的字,要向白翎求解!

  他想也不想便猜到了,尹真——活石人,從未感受過的是「喜」,也就是「愛」。

  而他呢?

  憂懼……

  在生離死別的剎那,他甚至沒有注意,這二字是否變了。

  虛空撲來,將他們吞噬。

  這是時空的亂流,無人可以違抗。白翎死死抓住師弟的手,喊他的名字,那雙眼睛卻再未睜開。

  無法匹敵的偉力令萬物失散,他們也不例外。

  白翎手中一空,許多零碎的畫面因光陰倒轉,歲月逆流,驀地呈現在他面前——

  他看見顧憐獨對數十名千境魔修,鏖戰了無數次日出日落,直到劍輪卷刃。不知何故,顧憐始終不用法眼觀測敵方弱點,最後力竭而亡。

  他看見林暗守城殿後,女修望著城外一望無際的魔物,面色蒼白寧靜。她取出玉牌,留下一句「好好吃飯」,隨後將玉牌一擲,躍入了魔潮中。

  玉牌下一刻被箭矢釘碎,她也被魔物淹沒了。

  他看見太徵道君紮根在新河郡,與神樹融為一體。她的意識消散,徒留千萬片柳葉庇護民眾,春風吹又生。

  他看見諸葛悟孤身回到霽青道場,和當年一個人去給問鼎一脈下戰書一樣。不過這次的戰書僅填了邀戰之人的姓名,受邀方寫的是「霽青道場」。

  劍修大開殺戒,靈氣和魔氣翻湧不休,直至他神魂崩潰,在徹底陷於狂亂前,捏出「九幽黃泉印」悍然自爆。

  白翎看見了自己的屍體,躺在青玉案上。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