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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婭推開身上的胳膊,從那人的懷裡鑽出來,愣愣地注視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

  鮮血從他的眼睛、耳朵與口鼻之中前赴後繼地湧出,像是紅色的溪流在山道上分叉,又在山腳匯聚成大片的湖泊。

  血紅的湖泊匯聚在那人的身下,很快就蔓延了開來。他黑色的短髮也浸泡了在這一片不斷擴大的湖水之中,像是葡萄酒液打翻在了黑豹的皮毛上。

  許久,黑豹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他沒有死——至少現在還沒有死——因為那雙黑色的眼睛正從纖長的睫毛下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一半的膽怯,一半的哀求,兩滴淚水盈盈地蘊在眼中,倔強地不肯流出。

  ……這是,阿爾維斯的眼睛。

  第156章

  新曆1366年。

  「阿爾維斯?阿爾維斯——」

  阿爾維斯默不作聲地坐在園藝教室里,一面高高豎起耳朵,一面假裝沒有聽見那個呼喚他名字的聲音,專心致志地練習著手中的魔法。

  這天,千湖城下起了小雨。

  綿軟的雨絲淅淅瀝瀝地將天空鋪滿,織就了一張霧蒙蒙毛茸茸的網。

  從教室這裡看出去,只見法師塔近處的湖水山川與遠處的城市都籠罩在了這張灰色的網中。水邊的蘆葦被風吹得搖曳,雨絲在水面上奏起點點漣漪,時而漣漪突兀地擴大,原來是有水鳥濕漉漉地從湖水中鑽了出來,快樂地抖抖羽毛,夾著一尾魚上岸了。

  法師塔有兩間園藝教室,裡面都種滿了植物。

  與其說是園藝教室,不如說是老師用來「種植需要的魔法植物免得每次都要去外面買順帶培養學生當免費園丁」的地方。

  一間教室是一座碩大的溫室,另一間就是阿爾維斯眼下所在的這座微型花園——它從法師塔的三分之二處橫著支出去一大截,每到春天,花園裡總是擠滿了各色喜氣洋洋的花朵,遠遠的就能看見塔上五顏六色的一團,不少學徒都喜歡來這兒作畫或是野(?)餐。

  眼下正值冬季,花園裡的大部分植物都掉光了葉子貓冬;風吹得蕭瑟,就算是小雨,落到身上,也能凍到骨頭縫裡去。

  園藝課的地點早早就轉移到了溫室里,除了偶爾停在花園裡歇息的鳥,幾乎不會有生物出現在這裡。

  ……除了阿爾維斯·法比烏斯。

  聲音越變越小,最後遠遠地消失了,似乎是那個找他的人已經去了別的地方。

  阿爾維斯心下升起一股五分慶幸混合著五分難過的複雜情緒。他閉了閉眼,任憑冬季寒冷徹骨的雨水拂過他的面頰,就這麼靜靜地淋了一小會兒,才重新睜開眼睛,在掌中凝出魔力。

  黑色的火焰在綿綿細雨中燃起。正當阿爾維斯全神貫注地控制著手中魔力流向的時候,身後花園的玻璃門卻被人猛的推開!

  阿爾維斯猝不及防。他被嚇了一大跳,跟炸毛的貓似的渾身一激靈,差點沒把手中那團火焰給扔到一旁的花盆裡去(那樣的話,老師辛苦培育的這株曼德拉草就要英年早逝了)。

  他下意識的轉過身去,就看見老師穿著一身家居的長袍,倚在被拉開的玻璃門上看他。

  「阿爾,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是她的第一句話。

  「剛才你有沒有聽見我叫你?」

  這是第二句。

  火焰刷一聲熄滅,阿爾維斯手足無措地挪到她跟前,睫毛眨得飛快,眼睛看天看地看花盆上一顆正在往下滑的雨,就是不看老師。

  「……我在練習魔法。」

  好半天后,他抓緊了自己的衣角,小聲道。

  老師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在這裡練習嗎?」

  「嗯。」

  「為什麼?你的魔力是偏暗系與火系的,理論上來說,這裡的植物應該不會給你提供什麼加成。我才擴建過塔里的練習室,不會不夠用吧……」

  老師皺了皺眉,「……還是說,難道是有人欺負你嗎?你——」

  「……沒有!」

  眼看老師的猜測一路走偏,阿爾維斯趕緊阻止了她,「只是……我只是在想……火系魔法在水系環境裡練習,會增加施法的難度,這樣等我適應之後,效果就能更好……」

  「那你為什麼剛才不理我?」

  老師又說。

  阿爾維斯本來想嘗試狡辯一下自己練習太專注了沒聽見,但是一對上老師的眼睛,謊言就從他的舌尖上消失得一乾二淨。

  「……我想等練成之後,給您一個驚喜……」

  他囁嚅道。

  老師沉默了那麼一小會兒,然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這口氣讓阿爾維斯的心高高地懸了起來,他在這一瞬間幾乎忘記了呼吸——但迎接他的並不是想像中的責罵或斥責,而是一張暖呼呼的毯子。

  老師豎起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圈,一張乾燥的毛毯便從天而降,蓋在了阿爾維斯的頭上。

  她走近幾步,使勁地給他擦了擦頭髮——動作接近於用毛巾揉搓一隻不小心掉進池子裡的寵物狗——微微屈膝,注視著他的眼睛,說道:

  「思路沒有問題,不過你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大冬天的在下雨的陽台上練習,要是生病了怎麼辦?那就得不償失了,對不對?」

  「……嗯。」

  「今天的練習就到這裡吧,先進屋去。過段時間等有空了,我給你找個能夠鍛鍊的水域環境,你在我的監督下練習,怎麼樣?」

  「……好。」

  毛毯很暖和,暖和到它包裹住他的時候,阿爾維斯才察覺到了寒冷。

  他默默地攏緊了身上的毛毯,跟著老師走回了法師塔中。

  「……前段時間,您收了安德里斯入塔。他是劍術與魔法雙修,性格比我好,進步也比我更快,不管是您還是別的學徒,都更喜歡他。我那個時候真的很害怕,」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注視著老師的背影,輕輕地說,「……我好像從那時起就一直在害怕。害怕被您丟下,害怕被您放棄。後來知道了您不會丟下我,又開始害怕不能得到您,不能獨占您……」

  老師也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仰視著他的面龐。

  不知何時起,玻璃門上倒映的阿爾維斯的身影,已經從纖細瘦小的少年,變為了高大強壯的青年。

  「……我現在才明白,」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也許我真的太貪心了。一開始,我只是想……」

  明明已經走進了屋內,雨卻越下越大。

  雨水不再冰冷,而是暖的、熱的,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臉上。

  阿爾維斯睜開了眼睛。

  千湖城冬天蕭瑟的雨與新曆1366年的法師塔一起遠去,他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暗紅色的雪地上。

  老師就在他的身側,握著他的一隻手。

  她的眼淚划過她的臉頰,又墜在他的面上,像是下起了一場溫暖的雨。

  「……別哭……」

  阿爾維斯說。

  不管如何拼命地去睜大眼睛,他的視野中也始終只有一片血紅,以及血紅中一個模糊的人影。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聽見她哽咽著、低低地說:

  「……我沒哭。你殺了伊登……」

  「對不起,」

  他握緊那隻被她抓住的手,「……對不起……」

  即便是成為皇帝以後,阿爾維斯也從落下過一天的訓練。他有一身線條極為漂亮又實用的肌肉,使用起特製的重武器來,就同別人吃冰激凌一樣輕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卻覺得身體格外的酸軟無力。平常那樣強健的身體,此刻卻連攥緊她的手指,就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阿爾維斯想,他快要死了。

  「……我不該聽他的話,」

  呼吸如利刃般切割肺部,他每說一句話,嘴角就溢出大口大口的血沫,就像是一名新入職的蛋糕師在奶油上擠出了太多的草莓果醬,「……是我自己自作自受,你不要為我難過……」

  說完這句話後,他眨巴眨巴眼睛,忽而又扯了扯嘴角:

  「……對不起,我撒謊了。您還是為我難過一會兒吧,哪怕只有一小會兒……」

  阿爾維斯——以一種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樣爆發出的毅力——支撐起身子,笨拙地、費力地,一點點地挪到老師的身邊,慢慢地軟下丨身去,將她緊緊地、緊緊地摟在了懷中。

  「……你現在後悔有什麼用!你跟我道歉又有什麼用!!不要再說這些了,你的治癒藥——」

  「剛才都用完了。」

  阿爾維斯訥訥道。

  老師便不再說話。

  她的呼吸急促地噴灑在他的耳邊,心跳那麼快那麼激烈,這也許是她的心臟為他跳動過的最快的一次,想到此處,阿爾維斯的心底竟然無端升起一絲滿足。

  「……老師,我冷……」

  他靠在她的肩上,含糊不清地喃喃,「……你記不記得,你說要帶我去水域環境訓練,後來我們去了一個很大很深的湖……我在裡面不停地不停地練習……我當時也好冷……然後你給我用了一個好暖和的保溫魔法……」<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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