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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半夜十一點四十二了。滿是灰塵網的鐘表在牆壁上轉了一圈又一圈。

  陸橋看了眼鐘錶,偷偷捂嘴打了個盹兒,然後看向傅義:「已經很晚了。星星明天還要上學,估計巴圖今天是不會來了吧。」

  但傅義雙手環保胸前,危襟正坐。兩隻眼睛炯炯有神地就盯著大門,渾身上下就寫滿了一個「我不同意」。

  哐啷一下,旁邊沙發上好大一聲動靜。

  兩人連忙看過去,拄著拐杖的老頭困得差點倒下去。看他好不容易扶住了沙發,瞪著兩個大眼好像還是驚魂未定。

  陸橋:「您沒事吧大爺?」

  沉默了約莫十秒,大爺好像終於緩過神來。

  忽然怒從胸中起惡向膽邊生,指著兩人開始罵:「你們兩個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我這一把老骨頭了,你讓我跟你兩個小子耗在這兒?」

  傅義聳聳肩:「要不您去睡覺,也成。」

  老頭:「我就算老,也沒老糊塗行嗎?你們倆陌生人,進我的房子,你讓我怎麼放心去睡覺?滾滾滾,趕緊現在就走,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說著,站起來就要趕人。

  傅義坐在沙發上不為所動,默默:「送你個洗衣機。讓我們呆到兩點,沒等到,我們就走。」

  大爺一愣,面色明顯緩和下來。

  然後腦袋裡面好像進行了一番深刻的思考,然後:「最多到十二點。」

  傅義:「電視機。」

  大爺:「一點。」

  傅義:「一台洗衣機一台電視機,再外加一雙足力健。」

  話音剛落:「成交!」

  然後說完,還很怕傅義反悔地讓他立下了個字據。然後就心滿意足地鑽被窩裡了。

  傅義和陸橋倆人在客廳里繼續等。陸橋實在困得不行,擔心傅義,強裝起精神說讓傅義去睡,但傅義一口堅決否決了。

  牆壁上的分鐘一圈一圈地轉過。

  終於,在錶盤上的時間只向凌晨1:32的時候。

  忽然:「叩叩。」

  門外傳來一個熟悉又疲憊的聲音,問:「張爺,你還在嗎?」

  第142章 明明他也是個受害者

  聽見這個聲音,傅義的眼神明顯一驚。他看下陸橋,兩人不用說便會意,紛紛起身,傅義先一步拉開大門。

  「張爺我來——」巴圖的瞳孔驟然一縮,「怎麼是你?」

  然後下一刻才想起來有什麼不對,瘸著那條壞了的腿往回走。一走一個踉蹌。

  傅義抓他胳膊:「怎麼?看見我很不高興?」

  巴圖拼命掙扎,尖叫著:「放開我!你要幹什麼??信不信我報警了!」

  傅義緊抓著他:「當然可以。但在那之前,我倒要先問問你是怎麼跟林家衣勾結上的?」

  巴圖身體一頓,突然不動了,轉身,臉上的表情明顯怨憤:「勾結?明明是你在騙人!」

  傅義雙目微眯:「我騙人嗎?那巴圖你明明認出我了,為什麼在我身邊的時候卻一字不說?我給陽陽付醫藥費的時候,為什麼你那個時候又保持沉默了?」

  巴圖猛地被一噎:「你、你們想幹什麼……?」

  傅義沒有回答,反而是又上前一步,另一隻手快速嵌固住了他的另外一隻胳膊,慌亂之中巴圖開始喊叫,傅義給陸橋使了個眼色,陸橋立刻從口袋裡拿出了快手帕堵住了他的嘴。

  「嗚……嗚……」巴圖發不出聲音來,看著兩人的眼神里明顯的恐懼。

  一分鐘之後,黑色的轎車揚長而去。

  只有門衛門前留給路人的燈泡還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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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橋開車從市中心開到了郊區。

  一路上的燈光漸漸變得黯淡下來。

  最終汽車的轉速盤指針指向「0」的刻度線,陸橋轉頭看著傅義,眼神猶豫:「真的要停在這兒嗎?」

  傅義只看著前方車燈能照到的地方,沒有說話。

  「嗚……嗚!!」陸橋轉頭看了眼後排被綁住的巴圖,他正踢腿猛地掙扎著,但是他身上的尼龍扎帶實在太緊,所有力氣的掙扎都是無濟於事。

  片刻後,傅義輕嘆一聲,像是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下車吧。帶他過來。」

  陸橋沉默了約莫三秒。然後轉身下車將巴圖從後排拖拽了下來。「咔嚓」一聲,剪刀割斷了塑料的尼龍帶,巴圖被鬆綁後立刻瘋了一樣地向後跑。

  但傅義的聲音在他背後驚起:「這裡離市中心有三十里。你以為憑你這條腿,身無分文的情況下,能跑到明天的發布會去嗎?」

  車燈的光影中巴圖的背影忽然一頓。

  旋即他惡狠狠地轉過身來,那一張年輕又滄桑的臉,緊抿著他那天生殘缺的兔唇在陰翳中,陰沉得可怕。他直勾勾地盯著傅義,握緊了拳頭,所有整裝待發的姿態望上去就像是要和獵手同歸於盡的兔子。

  傅義站在他面前,背對著車燈笑了:「你不用這麼緊張。我又沒帶武器。」

  巴圖沒有說話,只能看他垂在大腿編的袖子抖了又抖。那明顯是攻擊的訊號。

  但傅義仿佛看不見,緩緩走向他,從手裡遞給他一隻剝開皮的棒棒糖:「吃嗎?以前小時候的老味道。」

  棒棒糖粉紅的顏色在車燈照耀下閃閃發亮。

  出於緊張和害怕之間的情緒,巴圖緩緩接過了那隻糖。

  傅義低頭又剝開了一個,放在自己嘴裡:「放心吧。沒毒。」

  巴圖看他吃了,才猶猶豫豫也伸進了嘴裡。

  「和以前一個味兒,是嗎?」

  巴圖悶悶地「嗯」了聲。

  「你還記得當時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你也是這樣,特別緊張。就好像我要吃了你。」

  巴圖低聲吼著:「我記得。當時你被村里人拴在荒林的樹上,已經餓了七天。我和我阿叔打獵的時候遇到你,那棵樹旁邊的草已經被你啃光了,竟然也沒死。他們都說你是扔進枯井裡都能自己爬上來的野蛇。」

  傅義直白地望著他:「你也是這麼想嗎?」

  他腳步一點點靠近,巴圖肉眼可見又變得繃緊起來。他三瓣的兔唇開始不安地左右瞥動起來,雙目緊張地瞪著傅義簡直眼睛不眨一眨。

  「他們說什麼,我們就得認嗎?因為我眼睛顏色和別人不一樣,就活該被他們欺負,活該被他們玩樂,活該被他們用皮帶綁在樹底下七天自生自滅嗎?」

  巴圖忽然低下了眼睛。

  「你也知道,我這人特不信命。他們越不讓我幹什麼,我就偏要幹什麼,不僅如此,我還要干出點兒名堂來給那些人看看。一想到我在舞台上光芒萬丈,他們那些陰溝里的人老鼠一樣在底下仰望著我,嫉恨著我,我就興奮,我就痛快。」

  巴圖:「你是做到了。」

  話頂著話:「但現在我才發現我錯了。」

  聞聲,巴圖抬起頭,微微一怔。

  傅義擦肩從巴圖的身邊走過,往前:「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巴圖望著四周一片漆黑,坦言:「不知道。」

  「這是華水北的墓。」

  巴圖咬著棒棒糖的嘴又是一頓。「啪」一聲,傅義打開一支手電,已經搖搖晃晃地走在了鵝卵石鋪成的小道。

  「喂!我來不是聽你說這些的!」他在身後喊。

  但傅義走在前面,沒有應他。

  巴圖牙齒咬了咬下唇,又瞥了眼背後的陸橋,猶豫兩下還是跟了上去。

  今天天上不是黑色的,而是介於一種灰和藍之間的顏色,總有種讓人覺得太陽下去還沒多久的錯覺。上面星星芝麻一樣亂撒,東南西北地閃著,明滅可見。

  四周都是一片無人的荒野,只有隱隱約約的幾隻燈泡在照著光芒。寂靜,但在這樣的天色和軟風裡面,倒讓人忘了這裡是一片新開墾的墓地。

  傅義在前面用手電筒探著路,問:「你還記得那時候我們要去華水北的舞團,從辛村離開,去車站走的時候嗎?」

  巴圖:「記得。也是這樣一條路。下頭有小石子,硌腳。」

  「嗯。當時華水北來,說要資助我們去學跳舞去,所有人包括所長在內的人都不信,就我信。我太想出人頭地了,所以一聽見這個消息,馬上就拿著她發的畫報彩頁去找大家,跟大家說可以去當大明星,到時候跳會了舞就能出人頭地,去上電視,去北京,在天安門外可以餵鴿子高粱。但沒有一個信我的,我費勁巴拉地說了三天,都快絕望了,躲在角落裡,就你一個人過來,蹲在我身邊,給我遞了個棒棒糖,小聲跟我說你信。我他媽的,現在都忘不了那個棒棒糖的味道。」

  巴圖低下眉眼,悄悄將嘴裡的棒棒糖撇到另外一邊。

  「但你信個屁。你是裡面最謹慎的一個了,你那麼說,就是怕難過。然後你就去找他們,一個一個地說,跟他們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最後他們都被你說服了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我特驚訝,問你為什麼,你就嘿嘿嘿地在一旁邊傻笑。但我後來才知道,當時那群人沒一個信的,只是你把你爹媽留給你的東西全給他們了,連你爺爺那塊銅懷表都沒剩下。」說著,傅義的音調有點抖。但他背對著巴圖,看不出來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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