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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半年多,程真怎麼會看不到沈世陽的改變?剛剛聽到徐興的那些話,他又怎麼可能沒有觸動?

  徐興說自己不知道沈世陽這半年是怎麼過的,自己確實不知道,正如自己無法想像,一個人經歷過什麼才能在三十歲就生出絲絲白髮。

  這半年來,沈世陽做了許多事,卻從來沒有提起,默默守護在自己身邊,卻從不出現。

  除了尊重和愛,程真想不出沈世陽這麼做的理由。

  而這兩樣,恰恰是自己之前求而不得,最後心灰意冷要離開的理由。

  程真心亂如麻,他想去摸摸沈世陽頭頂那幾絲白髮,抬起手卻又放下,僵立半晌,只低聲說道:「太晚了,今晚在這裡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吧。」

  決定原諒,並不比決定離開要容易,除了感情,現實中仍有很多需要考慮的事情,家世地位金錢種種,經過上次感情的失敗,此刻程真仍然沒有足夠信心重新開始。

  程真態度遲疑冷淡,沈世陽卻已足夠驚喜。

  在認清自己心意後,沈世陽幾乎用了全部理智克制著自己對程真的渴望,他其實從來不是守禮節制的人,每次看到程真,他都想把程真關起來,不擇一切手段把這個人鎖在自己身邊。

  可無論想法多麼瘋狂,內心都有個聲音告訴他,這樣子程真不會開心,而只這一個顧慮便強大可以撲滅其他喪失理智的念頭。

  今晚沈世陽卻感覺撐不下去了,哪怕他知道程真讓他留宿只是因為他心底善良,沈世陽仍卑劣地決定再利用一次程真的善良。

  程真離開後,沈世陽的世界陷入孤寂,他在黑暗中重塑自己,向程真的方向奔去,其實多久多難他都可以堅持,可沒有絲毫回應卻讓他彷徨,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確,他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追上他的小真。

  所以,此刻哪怕只有一絲溫暖光亮,哪怕是幻覺,沈世陽都無法放手。

  這個宿舍只有一張單人床,兩人之前同床共枕那麼多次,程真也沒那麼矯情,打算擠一擠將就一宿。

  簡單洗漱後,沈世陽熟門熟路打開櫃門,拿出一件大碼T恤--上次在津城程真拿給他那件,程真記得這件衣服是59元包郵網購的,沒想到他竟然還留著。

  沈世陽側對著程真脫下襯衫,露出精壯上身,程真一眼看到他右肩上那條刀疤,是手術留下的。

  剛剛聽徐興說才知道,原來這傷口是因為沈世陽要退婚,而被爺爺生生打斷了手臂。

  程真有些發怔,抬了抬手,還沒動作,沈世陽已經套上了T恤,程真慌張挪開視線,快步走到床邊面朝外躺下來。

  沈世陽也沒再說話,躺在程真背後,安安靜靜的,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程真胡亂想了一會兒,漸漸睡過去。

  他自己都沒發現,他並不擔心沈世陽會做什麼,原來不知不覺,這半年來沈世陽確實在點滴中慢慢重塑了信任。

  凌晨時分,程真醒了一次。

  不知什麼時候,自己已經轉過身面對著沈世陽,而沈世陽一隻手臂被自己枕著,另一隻手臂則搭在自己腰間,自己竟是嚴絲合縫被他摟在懷裡。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雪,窗簾沒有拉攏,程真看到窗外飄著紛紛揚揚雪花,屋內一片靜謐,愈發顯出這個懷抱的溫暖。

  借著外面微弱光線,程真目光仔細描繪著沈世陽面容,他睡得很沉,長眉挺鼻,雙目緊閉,薄唇微抿,眉頭仍微微蹙著,褪去平日強勢氣場,顯出些脆弱和疲態。

  「是不是很辛苦?」程真抬手輕輕撫上沈世陽的眉心,心中發問。

  程真並沒有出聲,沈世陽卻仿佛有感應般,鼻音很重「嗯」了一聲,下意識中手臂用力,將程真抱得更緊,他偏頭在程真頭髮上蹭了蹭,又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夜睡在程真身邊,沈世陽睡了這半年多最踏實的一覺,悠悠轉醒時,外面天光大亮,竟已經十點多了。

  身邊已經空了,沈世陽有些失落,他坐起來,看到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水,下面壓著一張紙條:

  「我上班去了,買了早點放在書桌的保溫飯盒裡。」

  程真的字就像他的人,工工整整,一筆一划,沈世陽都能想像他抿著唇認真寫字的樣子。

  沈世陽勾了勾唇,仔細把紙條疊好,打算一會兒放進錢包夾層保留起來。

  去衛生間洗漱,沈世陽回來坐在桌前,打開保溫桶,裡面是還溫熱的小米粥,隔層里有兩個肉包,應該是在樓下小攤上買的。

  沈世陽嘗了一口,小米粥太稀,肉包太咸,對於食物一向很講究的沈世陽來說,沒什麼味道可言,可他還是一口口吃得心滿意足。

  吃完後,沈世陽端詳著這個淡綠色的保溫桶,突然覺得有些眼熟,他凝神思索了片刻,想起幾年前程真曾經用這個保溫桶給自己送過一次甜品,是銀耳雪梨湯。

  沈世陽記得那天他特別忙,背對背的視頻會議,有個歐洲的客戶十分難纏,聽陳助理說程真過來找他,其實沈世陽是有些不耐煩的,便打發陳助理下樓去處理。

  沒想到陳助理拎了個不倫不類的保溫桶上來,沈世陽開會時分心看了幾眼,到底還是打開蓋子嘗了一口,香甜軟糯,十分可口,於是他懶散靠坐在椅子上,時不時吃一勺。

  中間那個客戶在視頻中看到,打趣問是不是女朋友送來的,沈世陽漫不經心的笑,隨口否認了。

  追憶往事,悔意已經積成深海,如今又多了一件事。

  沈世陽捏著眉心苦笑,當時否認得有多隨性,此刻就有多懊惱,此刻再想起,只覺得是報應。

  不過看著這個熟悉的保溫桶,沈世陽又升起些慰藉心理,小真是這樣長情的人,用了五年的保溫桶還留著,會不會對自己也能有些舊情?

  借著這點念想,沈世陽拿起手機,給程真發了條簡訊:

  「小真,謝謝你的早餐,也為了慶祝你重新入職,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請你吃飯?」

  等了十分鐘,沒有收到任何回復。

  沈世陽倒也沒氣餒,小真從來沒回過消息,最起碼他知道程真電話號碼,可以發消息給他,已經很好了。

  **

  程真是真的沒看到這條消息,他今天本來要繼續參加入職培訓,只是一大早接到韓主任電話,說這幾天科室里有兩個醫生都因為家裡有事要請假,人手實在不足,已經跟院裡打了招呼,讓他先去科室里幫忙。

  程真當然沒有異議,一頭扎進神外科室,昏天黑地的忙起來。

  忙了一整天,傍晚時科室出了事。

  急診接了個急性腦出血的病人,謝景天和程真當時正在科室值班,被緊急叫去會診。

  那個病人是個四十多歲女性,因為高血壓導致腦血管破裂,CT顯示出血量已經到了病危程度,直接被送進了手術室,謝景天是手術主刀,程真做的助手。

  手術前,謝景天看CT片子就覺得情況不好,果然手術還沒開始,人已經不行了。

  謝景天沒有放棄,用盡一切辦法,卻還是回天無力。

  這病人本來一直有高血壓,只是自己從來不當回事,又正值壯年,給人感覺身強力壯的,沒想到突然進了醫院,沒能從手術台上下來。

  病人家屬不能接受,在手術室前哭天搶地,一口咬定是醫療事故,鬧到半夜,最終無奈報了警,才算是把病人家屬強行疏散開。

  其實程真並沒怎麼在意病人家屬鬧事,這是他第一次經歷手術失敗,他心裡難受得不行,一直悶悶地坐在手術室,不斷復盤著整個手術過程,想著是不是在哪個環節可以把病人救回來。

  凌晨時分回到宿舍,程真仍感覺不太真實。

  一個前幾個小時還在正常生活的人,轉眼間陰陽永隔,縱使醫生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和死神抗衡,這實在讓人太過無力。

  程真坐在椅子上,眼睛酸澀,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急切敲門聲。

  程真起身去開門,剛擰開門鎖,門就被從外面拉開,沈世陽帶著一身寒氣大步進來,微微低頭打量著程真,嗓音沙啞:「小真,你沒事吧?」

  程真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剛才聽說醫院的事,有些擔心你,想過來看看,在樓下看你燈還亮著,就上來了。」沈世陽看著程真有些泛紅的眼眶,泛起心疼,下意識便抬手抱住了程真,沉啞說道:「別難過,小真,不是你的錯。」

  沈世陽出來得急,沒穿外套,身上只穿了件墨綠色薄羊絨衫,程真埋在他胸前,透過薄薄的絨衫感受著沈世陽灼熱體溫,鼻子突然發酸。

  程真本來性子就清冷,跟著沈世陽這幾年更是被磨鍊得內斂,但今天在手術台上目睹了生死,此刻程真突然繃不住了,他理智了太久,一直在壓抑,可誰又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這個溫暖的懷抱,五年來程真求而不得,如今想放手,沈世陽卻又無孔不入地侵蝕他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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