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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聽起來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有嗎?」

  「闕氏要倒閉,你的簽證就廢了,要被驅逐出境。」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不用船票。」

  「嘖。」

  兩人一路頂嘴,一路在家居樣板間裡亂躺,這床太軟,那床太硬,沒一個船長滿意。

  「你好挑剔,別選了。」顧展閉上眼,站在床架鋪售賣區大手一揮:「第二排,第三張,是什麼款就買什麼,你在一家真肉丸子都沒有賣的商店裡,挑剔什麼。」

  「嗯——」船長尾音拖得很長。

  「嗯什麼,不滿意也得滿意,我走不動了。」顧展睜開眼,就近隨便找張椅子坐下。

  「很滿意,顧警官好眼光,晚上我們就銀手鐲伺候上。」船長趴在顧展耳邊語氣曖昧。

  顧展盲選出張鐵架床,床頭是歐式鐵藝花欄,結實又曖昧。

  顧展羞得脖子根發燙:「敢買,晚上我就把你捆衛生間水管上。」

  「遵命,立刻下單。」船長的臉在顧展這裡,已經煉成銅牆鐵壁。

  兩人又開始一路吵吵,最後顧展秉持床越貴越好,床頭越簡單越好的原則,逼著船長下單了最貴的那款床,4999,床頭就是塊實木大平板,什麼花,什麼欄統統不存在。

  闕東朝被顧展既要又不要的態度樂得不行,當場喊了台貨車與工人,把晚上的戰果直接拉回家。

  買的東西不少,床,餐桌,電腦桌,衣櫃,鍋碗瓢盆,一個家塞得滿滿當當

  「怎麼還要我裝床?不可以明天等著和其他家具一起讓工人裝嗎?」顧展在站正對警隊的臥室里抱怨:「再要我干苦力,我就要去對面加班了。」

  「誰叫小區物業破,連個電動螺絲轉都沒有,趕緊擰。」

  「你不能明天再睡嗎?我手疼了。」顧展拿著小六角螺絲柄擰得手指發酸,他一攤手,指尖都是紅痕。

  闕東朝一看,趕緊掏出手機冰奶茶伺候上,他向來捨不得顧展身上有一點傷,哪怕是螺絲擰的也不行。

  「你整理下滿屋子的包裝紙吧,我給你點奶茶。」

  沒幾分鐘,外賣就送來了,門鈴按著叮咚響。

  顧展甩下螺絲柄,歡天喜地踩著一屋子的泡沫紙,小跑開門。

  門外站的,不是外賣小哥,

  「顧展,你在這。」

  樓梯間燈光昏黃,熟悉的金絲框眼鏡下,闕嘉航衝著自己笑得異常溫柔。

  第42章 潦草

  顧展板著臉, 拉住門把手,只把門開出半人寬。

  「闕董,你來做什麼?」

  「顧展, 我有話和你說。」

  闕嘉航聲量比平日更大些, 有點尖,在空曠的樓梯間裡迴蕩。

  「有什麼事明晚吃飯說, 現在不方便。」顧展按下門把手, 順勢要關門。

  「顧展!」

  闕嘉航一把握住顧展的手腕,硬硬把人拖出房間。

  「放開我!」顧展大喊道,直接往闕嘉航臉上就是一拳。

  怎知闕嘉航一側身,生生用左肩接住顧展的拳頭,雙臂鐵鉗般將顧展箍緊在懷裡。

  身後, 霸王狂叫著撲上來,慘叫一聲,被闕嘉航一腳踢開。

  顧展臉緊貼住闕嘉航的側頸, 對方喉結上下滾動,闕嘉航聲音直灌顧展耳膜,刺耳, 完全沒有平日的清亮溫潤。

  「顧展,我愛你, 只有我是真心對你好,你不要被闕東朝那個畜生騙了,他女人到處是,會開貨輪不算什麼?」

  顧展頓時僵直, 闕東朝?開貨輪?女人?說的是船長?

  耳邊嗡嗡嗡的,全是闕嘉航破碎又瘋狂的表白。

  「顧展,我給你錢, 你跟著我,顧家欠的錢,我可以幫忙,你只要跟著我,不要和那俄羅斯雜種混一起,不要和他逛街,買床。」

  俄羅斯雜種?買床?闕嘉航跟蹤自己?

  顧展雙手用力往闕嘉航一抵,耳旁一陣拳風,緊鉗住自己的雙臂驟然鬆開,闕嘉航一腳踏空往後倒去,順著樓梯滾下樓,悶響一聲重重地撞在牆上。

  樓道感應燈熄滅。

  視線陷入一片黑暗,只剩遠處對樓的燈光,還有熟悉的金屬凜冽。

  摟住自己肩膀的手劇烈顫抖著,是船長。

  顧展握緊船長的小臂,對方的脈搏在自己指腹瘋狂躍動。

  「船長。」顧展喚了聲,抬手按下感應燈。

  樓道燈應聲亮起,闕嘉航正直起身,搖搖晃晃地往上爬,金絲框眼鏡落在地面摔得粉碎,眼下一道新鮮的血痕。

  「船長?哈哈哈哈。」闕嘉航狂笑起來:「你為了和我爭繼承權,也是不擇手段啊。」

  繼承權?

  顧展抬頭,回看身後的人。

  黑眸無光,似暴風來臨前的海面。

  「怎麼不說話了?闕東朝?怪不得父親看不上你這個兒子,賣肉算什麼本事。」

  父親,兒子。

  闕東朝。

  樓梯間燈光再次熄滅,凜冽的金屬香氣瞬間消失。

  顧展看不見,聽不著,聞不到。

  陷入完全的黑暗。

  顧展五感盡失,在父親的葬禮。

  母親在醫院化療多日已無力出席,他一人帶著顧影站在靈堂。麻木地看著前來弔唁的人頭,密密麻麻。

  債主滿滿,真心寥寥。

  滿堂的白菊,將顧展再度晃醒,正如此時滿屋泛白的泡沫紙,船長立在一片白茫間,不可觸及。

  「顧展。」

  船長蹲在身前,仰頭看著自己。

  「我沒有要騙你的意思,顧家的樂園會一直在你手上。」闕東朝緩著語調,手覆上顧展的臉。

  細膩,冰冷,烏髮剛沒過指尖,帶著微濕的涼意。

  顧展安靜地坐著,一動不動。

  「顧展啊。」闕東朝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er——霸王在沙發邊嗚咽了聲。

  「啊。」顧展站起身,彎下腰,摸摸霸王的頭。

  「闕東朝?闕嘉航的弟弟?」

  「是。闕朝是我另一個身份,上船時候用的,方便工作。」

  「哦。」

  闕東朝心口發緊,他判斷不出顧展下一步要做什麼,即使與顧展相處了兩輩子,今天之前,顧展在自己身邊,從來沒有經歷過半點風浪。

  他甚至可以說是害怕,害怕失去顧展,害怕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顧展最終還是要站到闕嘉航身邊。

  闕東朝站在顧展身邊沉默著,望著顧展俯身里里外外撫摸著霸王。

  霸王沒太多精神,伸著舌頭舔舔顧展的手。

  「闕東朝,走,我們帶霸王去醫院,他被踢了一腳。」

  顧展沒有看闕東朝,直起身又開始環顧四周,開始漫無目的在各個房間進進出出。

  他穿行在白色的泡沫紙中,像是浪花里單影只行的小舢板,晃著晃著,顧展舉起裝床架的大紙皮,開始撕起來。

  「我擔心霸王骨折,不敢亂動。撕塊大紙皮,給它做擔架。」

  顧展把紙皮往腳下一踩,避開闕東朝要幫忙的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將半人高的紙板撕成兩半。

  「我沒那麼差勁,我可以的。」顧展嘟囔著,將霸王輕輕挪到紙皮上,墊著紙皮,將霸王托到胸前。

  「我來吧。」闕東朝向顧展伸手,霸王挺重,有二十多斤。

  「我自己來,你去開門,喊車。」顧展身子一側,再次避開闕東朝。

  海邊夜裡車少,來的幾個司機,還都不願意讓狗上車。

  顧展端著霸王,站在馬路邊皺眉:「闕東朝?你的車呢?」

  「馬上。」闕東朝出門的同時,已經讓自己的司機往顧展家趕。

  黑色賓利,很快就到達小區門口,司機是個俄羅斯大漢,個高得腦門的金髮都快挨著車頂。

  「你是俄羅斯人,還是菲律賓人?」 顧展端著霸王坐后座,看著北極熊一般的司機,問闕東朝。

  「中國人,只是我媽媽把我生在俄羅斯,我十三歲回的大陸。」闕東朝解釋。

  「哦。」

  顧展又沉默。

  「怎麼不叫闕嘉朝?」

  過了會兒,顧展又問。

  「我早上出生,產房窗戶朝東。」

  「哦。」

  「顧展,沒有把全部情況和你說,是我的問題。」闕東朝見顧展還是願意和自己說話,見縫插針地解釋著。

  「挺潦草。」顧展回答。

  「我是認真的,我——」闕東朝看了眼司機,沒有再往下。

  「我說的是你的名字,潦草。」

  顧展轉側過臉,看向窗外,後腦勺對著闕東朝。

  「有點。」闕東朝順著顧展的意思回答。

  顧展再度陷入沉默,車內除了霸王偶爾的嗚咽聲,安靜得空氣都凝固。

  霸王被捆著手腳,送進X光機。

  顧展和闕東朝站在觀察窗前,看著醫生操作。

  闕東朝借著玻璃的反光,悄悄觀察著顧展。

  二十歲出頭的顧展,冷靜得與年齡不符,與混酒吧時快活伶俐,一點就炸的樣子,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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