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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黃涴眼神澄澈,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她從懷中取出早年所擬的一紙學堂規制,雙手呈上,繼續道:「臣妾願以朝廷名義,設公學於京畿及各州郡,百姓子弟皆可入學,無門第限制,不收束脩。以科舉登第之士,或貢生舉人為教官,歲祿由朝廷供給。如此,既能教化百姓,又可廣育人才,利國利民,百年之計。」

  她聲音柔和,卻透著骨子裡的執拗。

  她自啟蒙就知道,朝中學舍皆為世家子弟所設,寒門子弟無緣讀書。

  她默默記下學舍規制,朝堂制例。一日日,一年年的思考,若有朝一日,能設公學,讓百姓之子也能識字明理,通曉經史,該有多好。

  祖父替她求來入宮,她沒拒絕。

  但是這這個想法卻一直沒有消失。

  可如今,祖父不在,她亦沒有任何顧慮。

  她再不願困在這延綿宮牆裡,做個連日月星辰都要被挑選著看的女人。

  她要做自己。

  那一紙薄薄的書簡,藏在她懷中,字字句句,是她自十四歲起便一筆一划寫下改過的。

  她既然呈上,也說明她的理想,她的野心!

  要麼成,要麼死。

  皇帝盯著她許久,才接過那紙書簡,目光掠過其中字句,神色漸漸凝住。

  他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妃子。

  素日裡,她不與後宮爭寵,不插手朝政內事,安分守己。

  卻不料,竟藏著這樣一番心思。

  他看著她跪在燭影里,素縞清瘦,臉色蒼白,眼底卻是一片極清極靜的倔強。

  皇帝沉默了良久,案上的燭火晃了幾下。

  他看著黃涴的書簡,終究還是動了心,目光沉了沉。

  半晌,只吐出一句:「朕……會好好考慮。」

  只這一句。

  話雖未允,可這便是動了心。

  黃涴知曉皇帝性子。

  既然言及「好好考慮」,便絕非敷衍。

  黃涴低頭叩首,唇角輕輕彎了一下,不見悲喜,只是終於把多年來的一口悶氣吐盡。

  「謝陛下。」

  她起身,步子輕緩。

  轉身時,指尖藏在袖中的帕子,已被汗水浸透。

  這一刻,她仿佛卸下了長年的枷鎖與沉疴,唇角浮起一抹極淡的笑意。

  海棠在殿外靜候,見她出來,忙迎上:「娘娘?」

  黃涴看著夜色,星子點點,桂香襲人。

  她淡淡道:「回延光殿。」

  走過這條廊,她再也不是那個為了祖父、為了家族被迫入宮的女子。

  她終於,可以做回自己了。

  這條路,她自己的路,她要自己走。

  ***

  清晨,天尚未大亮,便已是含元殿前列滿了文武百官。

  秋風拂過,長安街道兩側的楓葉,染紅了晨光里的一線天光。

  關寧立在百官之列,身著官服,神色沉靜,手中緊握著笏板,指尖微涼,卻毫無動搖。

  今日,是她回長安後的第一個早朝,也是帝王早已籌謀多日的第一戰。

  群臣入殿呼「萬歲」,皇帝著朝服端坐御座,目光掠過殿中眾人,似不經意般在關寧身上一頓,神色不動。

  關寧低垂著眉眼,卻能敏銳覺出那一瞬目光里的暗涌。

  按例奏事畢。

  會至尾聲,關寧忽然出班,跪下叩首,朗聲奏道:「陛下,臣有本啟。」

  她這一聲,頓時令殿中眾臣側目。

  良王蹙眉,右相徐勉更是面色微變,目光如針,銳利地刺向她。

  「關卿還有何事?」

  關寧起身,朗聲道:「臣奉命赴充州勘查瘟疫,然在查驗疫況之餘,偶察換田一案諸多不法之事。右相深耕劍南多年,其門生多在其中,皆貪墨賦糧,侵占田地,欺壓庶民,壞國法,亂民心,實乃大康之患。臣請徹查!」

  話音一落,殿中頓時鴉雀無聲。

  一瞬後,右相徐勉猛地拍了拍笏板,拱手厲聲道:「陛下,臣絕無此事!此乃左拾遺信口污衊,擾亂朝綱!臣請治其欺君之罪!」

  他鬍鬚微顫,眼角泛起赤紅,滿臉怒容,完完全全一副被誣衊的樣子,眼神不藏一絲慌張。

  良王也站了出來,語氣陰測測,帶著幾分輕蔑:「左拾遺,充州之事,本王一直秉公處置,從未越矩。爾不過一介八品小官,又為女子,妄言參劾,憑的可是道聽途說?」

  他話鋒轉得極快,又帶著些譏誚:「且說這換田一事,自來章程皆有,朝廷亦派有督司按驗。難不成,是本王與右相一道,敢於抗旨徇私?」

  殿中眾臣多附於右相一派,目光微動,卻無人開口相助關寧,反而多半帶著幾分事不關己的冷漠。

  關寧神色未動,微微抬眼,盯著良王,一字一句:「若良王清正,何懼徹查?臣手中所查,皆是充州之地百姓、官契、田冊,俱為確證。若無其事,朝廷大可一驗便知。」

  說罷,挺直脊背,神色冷峻,眼神如劍,直逼殿上良王與右相。

  皇帝靜靜看著這場朝堂爭鋒,神色似笑非笑,唇角卻無波動。

  他慢慢開口:「右相,良王,左拾遺既言查得實證,朕自當秉公。便著刑部、御史台、司察司三方同查,若查無不法,便還右相、良王一個公道,若查有虛妄,左拾遺欺君之罪,從重治之!」

  這一番話,不動聲色,既給了右相徐勉、良王面子,也未護著關寧,卻將這事牢牢握在手中。

  朝堂上權謀暗涌,便是如此。

  徐勉眼角輕輕一跳,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怒火,拱手道:「臣領旨。」

  良王臉色陰鬱,偏頭與徐勉對視一眼,那眼神里滿是警惕和試探。

  徐勉微不可見地向他輕輕搖了搖頭。

  那神色分明在告誡,不可輕舉妄動,充州、劍南道盡在我手,關寧孤身一人,翻不起什麼浪來,此女只是在強弩之末,稍安勿躁。

  良王見狀,咬了咬牙,強自鎮定,拱手:「兒臣,領旨。」

  朝會散後,關寧收拾好笏板,站在殿外。

  她望著旭日,金色映在檐角朱漆之上,像是照進了一絲薄霜般的秋意。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轉身離開殿門,步伐平穩如常,心中卻已暗暗記下了良王方才對視時徐勉那個輕微的搖頭。

  越是如此鎮定,越說明他們心中有鬼。

  她知道,這朝堂風浪,才剛剛開始。

  ***

  下值之後天已近黃昏,良王已匆匆趕去了徐府中。

  書房之內,門窗緊閉,燭火搖曳。

  良王陰沉著臉:「舅舅,那賤人當堂參我,我怎能咽得下這口氣?若非陛下在,我當場就撕了她!」

  徐勉卻神色沉穩,擺了擺手:「殿下莫要糊塗!朝堂上動怒,只會顯得你心虛。記住,充州、劍南道是咱們的地盤,她一個八品小官,翻不起什麼天,也查不到什麼。」

  良王眉心緊蹙,來回踱步,咬牙低罵:「可若查出什麼……」

  徐勉冷冷道:「查不出!」

  他語氣森然,目光如刀:「充州文書人手俱是咱們的人,地方田冊早調換過,她不過掌了幾份零散帳冊。再說,莫說刑部、御史台……」

  「要是李衡還在,我等說不定還要慌上一慌,現在……」

  徐勉站起身來,拍了拍良王的肩膀,語氣壓低,「放心,只要你按住性子,別讓旁人瞧出破綻。這次不過是陛下借她來試探咱們而已。穩住,便是勝。」

  良王聞言,眸光微動,終於點了點頭,臉上陰霾稍退:「舅舅說的是。」

  第94章 新開始(5)

  慶安二十五年七月。

  時值夷則,案發如驚雷劈開長安夜空,朝堂震動,權貴膽寒。

  史書後世輕描淡寫,只留「慶安二十五年夷則案,大清洗朝臣,肅貪墨亂黨」,卻無人知那月長安血流成渠,刑獄之中屍骨森森,腥風四起。

  右相徐勉,官拜二品,素來手腕狠辣,門生故吏遍布南北,朝中良王與之狼狽為奸,暗地貪墨,勾結西南按察使,虛報兵數,貪吞軍餉,致使雲州、永州、寧州三地防線潰敗於胡越之手,良田化焦土,百姓淪異族奴役。

  為掩蓋罪行,右相再偽造軍案,藉口軍政失誤,捏造假證,構陷當年無辜的趙家。

  當年趙家案,一夜之間誅連三族,血濺丹陛,而史書亦語焉不詳,唯記趙家勾結敵寇,滿門伏誅。

  可誰知,那不過是權臣合謀掩蓋罪責的血書,如今夷則案發,趙家舊案重翻,原是右相一手炮製,斬草除根。

  七月中旬,司察司奉旨徹查,趙懷書執掌大權,晝夜不歇,先從充州換田一案著手,拔出藏匿多年的藤蔓,案卷堆疊如山,血書累累。

  稍有牽連之人,皆押入刑獄。

  獄中拷訊酷烈,地磚血跡難清,數日便腥臭撲鼻,刑房外日夜哭嚎,哀聲震耳。

  棍杖、夾棍、鐵烙、火炭……百般酷刑並下,牆壁血水浸透,血字殘跡尚存,白骨森森,屍骸未及清理,便堆於亂葬之處,烏鴉盤旋,晝夜不散。<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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