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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學者很有意思,雖然都是學術界的一方大佬,但吵起架來就跟小孩子似的。

  建議老蔣南撤台灣的張其昀早年屬於“學衡派”,這一派主張文學復古,反對新文化運動,認為一味模仿西方只能取其糟粕。

  而劉乃誠又屬於“憲政派”,他非常讚賞《萬曆十五年》這本書,因為他主張制度精神的培養,恰好與《萬曆十五年》所表達的思想一致。

  在對於當前中國制度建設上,劉乃誠和張其昀有著極大分歧。前者極力主張政治制度西化,一切以制度和法律為準繩;後者認為道德建設同樣不可忽視,道德能夠彌補制度的不足,而中國現有狀況也不允許全面實現法治。

  中國生理學奠基人、未來的中科院院士蔡翹被二人拉進來評理,可憐蔡翹對政治一竅不通,只能在中間當和事佬。

  費孝通則從社會學和人類學的角度,認真分析中國底層經濟和人民生活狀態。他認為現在喊什麼法治和道德口號都無濟於事,吏治已經從中央就崩壞了,只能先贏得抗戰勝利,再來逐步解決政治問題。

  劉乃誠就不高興了,立即跟費孝通吵起來。他認為正是由於抗戰,可以借著這個時機實現憲政,以國家民族的大義進行政治改革。

  大家吵得不可開交,只有蕭作梁默默看戲。

  這六位學者來自不同的學校,金岳霖代表西南聯大,費孝通代表雲南大學,蔡翹代表中央大學,劉乃誠代表武漢大學,張其昀代表浙江大學,而蕭作梁則代表四川大學。

  六人當中,費孝通名氣最大,也最為美國人所熟知。他的著作《江村經濟》,早在四年前就被英美學界譽為“人類學實地調查和理論工作發展中的一個里程碑”,在國際人類學界也是響噹噹的人物。

  而蕭作梁則名氣最小,完全屬於陪襯。他在後世被人提及,經常是討論共黨土改政策的時候,此君對共黨的土地改革史頗有研究。

  連續爭論對噴了半個多月,這些學者終於啟程了,金岳霖也放下林徽因趕緊回來。他們的赴美路線是先走駝峰航線去印度,再從海路去美國,一路上非常危險。

  所謂“駝峰”,即是喜馬拉雅山脈南麓的一個山口,屬於抗戰後期國際援助物資的必經之路。

  剛開始的時候,由於運輸機的性能問題,飛行員只能低空飛行,必須穿越迷宮一般的喜馬拉雅山隘,稍不注意就撞在山上機毀人亡。後來運輸機得到了改進,終於不用低空飛行了,但糟糕的天氣和日機的堵截,同樣讓駝峰航線遇險率極高。

  費正清這次也想邀請周赫煊赴美交流,但周赫煊死活不干,就是害怕一頭栽進喜馬拉雅山中。

  等學者們走後,周赫煊才把周維烈和周靈均叫來,讓他們談聆聽頂級學者吵架的感想。至於其他子女就不必了,由於年齡太小,肯定一點粗淺皮毛都學不到。

  周靈均總結說:“劉叔叔總講大道理,張叔叔頑固得很,他們兩個越吵越迷糊。我覺得是費叔叔吵贏了,劉叔叔和張叔叔後來都不怎麼說話。”

  “維烈,你覺得呢?”周赫煊問。

  周維烈鄙視道:“吵來吵去也沒什麼用,不如做點實際的事情。”

  周赫煊哈哈大笑:“這種吵架放到國家層面還真有用,做事不能埋頭蠻幹,必須確定正確的思路。就像你解數學題一樣,首先要抓到題目的重點,再確定用什麼方法去解。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也對,先要搞清楚問題關鍵。”周維烈點頭道。

  周赫煊又問端木蕻良:“京平有什麼想法?”

  端木蕻良這幾個月都住在周公館,幫著周赫煊查了不少明史資料。他說:“費孝通教授的出發點是社會底層實際情況,他在雲南考察了許多鄉村和城鎮,處處都用數據說話。張其昀教授著眼於大局,是從政府角度考慮的。而劉乃誠教授則熱衷於制度建設,他想先搭好制度框架再進行改革。但張教授和劉教授的觀點,都有點脫離中國實情,未免想當然了。”

  周赫煊嘆氣說:“中國現在就是這樣,中央政府那些官僚,一個個如張其昀那般脫離基層。而大部分自由學者,又天天想著搞憲政,像劉乃誠那樣盲目追求民主。費孝通這樣的人反而很少,且都沒有什麼發言權,只能埋首紙堆而已。河南省糧食局長盧郁文,在當經濟學家的時候說得頭頭是道,主政時卻屁股決定腦袋,河南被他搞得一團糟。”

  河南災荒期間,軍政兩派的態度很離奇,完全出乎人們的一貫思維。

  按理說,軍人應該為了軍糧而不顧百姓,政府更應該為了百姓而減少徵購。

  但恰恰相反,除了橫徵暴斂的湯恩伯以外,河南那邊的大部分將領都主張救災。第一戰區司令長官蔣鼎文號召自己的士兵每天節約糧食二兩,用這些剩下的口糧去救濟災民。川軍將領李家鈺對災情心憂如焚,專門跑去找何應欽,結果被何應欽一通訓斥。

  反倒是河南政府的官員,從上到下不顧災荒,打著徵購軍糧、抗戰報國的旗幟瞎搞胡搞。

  “所以國民政府行將就木,未來是共黨的天下。”端木蕻良毫不掩飾親共態度。

  周赫煊笑道:“這話出了門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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