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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寅恪屬於頂級的史學家,他可以非常清晰的發現,《萬曆十五年》處處都在影射民國。這對普通讀者來說極為困難,但對陳寅恪而言卻極為輕鬆。

  陳寅恪是什麼人?

  後世的歷史網絡小說,寫三國必然提到“閹宦集團”和“士大夫集團”,寫隋唐的必然提到“關隴集團”,這些概念都是陳寅恪在民國時期提出的。他非常善於分析總結歷史政體派系,也對歷朝的文化和經濟非常敏感,而《萬曆十五年》就把明朝的政治、經濟、文化給寫活了。

  當陳寅恪第五次通讀《萬曆十五年》的時候,他不僅著眼於民國,更把目光放到從唐宋到明清的歷代中國。

  在這本書的結尾,作者的寫作意圖暴露無遺,他在總結中國落後的原因,討論中國未來的發展方向。而四海昇平的“萬曆十五年”,則在影射此時的民國,且此時的民國比“萬曆十五年”更加不堪。

  “萬曆十五年,丁亥次歲,表面上似乎四海昇平,無事可記,實際上我們的大明帝國已經走到了它發展的盡頭。”——這句話聯繫前文對明朝社會的分析,再聯繫民國的社會狀況,無疑是在說:“中華民國已經走到了它發展的盡頭。”

  陳寅恪心緒難平,看完這本書後,他已經不去想抗戰是否能勝利了,而是苦苦思索中國社會的未來出路。

  擺下紙幣,端坐良久,陳寅恪開始寫評論:《讀周先生之萬曆十五年有感》。

  第一千零四十章 新書反響

  “張居正的改革措施,徹底暴露了中央集權過度帶來的不良後果。在下層行政單位尚有許多實際問題沒能解決以前,行政效率的增進必然遲緩和有限。強行提高效率,超過了一定限度,只會造成行政系統內部的不安,整個官僚集團會因壓力過高而或分裂、或糾集,實際問題又會演變成道德問題。”

  “再觀今日之徵實徵購政策,中央強行要求提高效率,而下層行政單位問題極多,難以實現政令的有效執行。這造成整個中國的行政系統難以適應,中層和基層官僚壓力過高,只能以粗暴的方式欺上瞞下。譬如河南之徵購,官員為了完成任務,選擇對中央隱瞞災荒事實,而不顧民情大肆征斂。這就帶來一系列嚴重後果,政府威信大失,百姓苦不堪言。繼而延伸為道德問題,政府高舉抗戰大義,要人民傾其所有奉獻國家,不支持徵購則不愛國。百姓認為政府橫徵暴斂,沒有為人民考慮,領袖和官員的私德也遭到懷疑。”

  “史學界有一種說法,即‘明朝稅重民窮’。似乎是因為當時貪官污吏橫行,百姓被攤派的賦稅過重,富者愈富,窮者愈窮,其實這跟事實有所出入。同時期,英國稅收與明朝相當,而人口卻只有明朝的三十分之一,英國怎麼就能繼續發展壯大呢?原因不在賦稅過重,而在於政府和法律的低能。即便國家稅率低,受惠的也並非農民,只能鼓勵地主加重盤剝和官僚額外剝削。”

  “道德並非萬能的,政府不能依靠單純的抗戰大義,而要求百姓舍家報國。更要健全法律制度,完善行政體系,遏制貪污腐敗,鼓勵扶持先進經濟,減少對傳統農業的壓榨……”

  這些都是陳寅恪寫的評論文章,寫完之後他就燒了,並沒有拿出去發表。

  陳寅恪從來不談論政治,但並不代表他不懂政治。學史學到他那個地步,很多事情比官僚看得更清,但也僅此而已,不能改變中國的現狀。

  坐而論道誰都會,難的是如何解決問題。

  沒法解決!

  常凱申當然想完善行政系統,提高基層官員的執行力。但這是不可能辦到的,除非在中國進行一場觸及根本的大改革,而抗戰特殊時期的內外部條件都不允許他這麼做。

  所以陳寅恪把文章燒了,發表出來也無益,反而會因此得罪掌權者。

  燒完文章,陳寅恪很快又重寫了一篇,單純從治史方法來分析《萬曆十五年》。他首先批評了周赫煊對於某些史料的無視,認為周赫煊的某些思想稍顯片面,同時又讚揚《萬曆十五年》風格獨特、觀點新穎,為明史研究開拓了新的形式與方向。

  ……

  陳寅恪的第二篇文章還未發表,吳晗就已經開始對《萬曆十五年》大加吹捧了。

  吳晗也是研究明史的專家,他早前雖然屬於自由派,但性格非常激進。早在十多年前,吳晗就給胡適寫信說:“翻開任何國家、任何朝代的歷史來看,找不出這樣一個卑鄙無恥、喪心病狂的政府(南京國民政府)。”

  吳晗請求胡適指出一條明路,胡適讓吳晗“科學救國”。

  那時吳晗非常尊崇胡適,特地在畢業照背面寫下胡適的名言:“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少說些空話,多讀些好書。”

  然而,吳晗到了西南聯大,國黨的腐敗和不顧學者死活的態度,再加上好友在貧寒病痛中去世,讓吳晗的思想徹底轉左。他的行為做法比聞一多更加激進,不但投身於各種反蔣活動,還寫了一本《由僧缽到皇權》。

  這本書後來改名為《朱元璋傳》,跟周赫煊的《萬曆十五年》幾乎同時出版,專門用來影射常凱申。

  在讀了《萬曆十五年》之後,吳晗感覺找到了知己。雖然他們一個寫朱元璋,一個寫萬曆朝,但都是走的“影射史學”的路子,都是在抨擊常凱申和國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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