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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維烈嘀咕說:“面子有那麼重要嗎?我這又不是嗟來之食,而是一個學生對老師的關心。”
梅貽琦道:“這不僅僅是面子,更是尊嚴。就像你在面試的時候,五位面試老師只是隨口說笑,就讓你覺得不被尊重一樣。”
“明白了。”周維烈這次是真懂了道理。
二人說話之際,已經走到牛棚前。
一樓還養著牛,華羅庚全家住在二樓,有個木製樓梯可以上去。二樓本來是用來堆放草料的,層高很矮,個頭稍高的人進屋還得低著頭。
“華教授在嗎?”梅貽琦喊道。
吳筱之出門一看,連忙說:“在呢,快請進。老華,梅校長來了!”
當周維烈隨著梅貽琦進屋時,華羅庚已經拖著瘸腿走過來,招呼道:“快請坐。”
梅貽琦揚了揚手裡的臘肉,笑道:“給你帶來個學生,人家父親還準備了束脩。”
“這可不行,都什麼時代了,哪還能收學生的禮物。”華羅庚看了眼周維烈,笑道,“這就是周先生家那位小天才吧,他的數學試卷我看了,非常有前途。”
梅貽琦也不講什麼大道理,笑道:“其他學生的禮物肯定不能收,但周大資本家給的就不必了,他也不缺那幾個小錢。而且啊,這可是拜師禮,人家把兒子託付給你做關門弟子。”
關門弟子並非最後一個弟子,而是關起門來開小灶傳絕技的弟子。
華羅庚搖頭說:“我對學生一視同仁,不收關門弟子。”
梅貽琦說:“這個學生不同,年齡小,不懂事。現在他異地求學,父母都不在身邊,你不僅要教他學問,還要教他做學問的精神。在這些方面,你得多費費心,收幾條臘肉沒什麼的。”
華羅庚還是在堅持:“對學生多關心是應該的,但束脩肯定不能要。這樣吧,等開學以後,我把這些臘肉送去食堂,用來給學生們改善伙食。”
“你啊,隨便你吧。”梅貽琦順手就把臘肉撂下。
不僅是華羅庚,梅貽琦自己也是個堅守原則的。
再過兩年,雲南王龍雲的女兒沒考上西南聯大,派人來找梅貽琦說情,結果還是無法進聯大讀書。龍雲勃然大怒,親自去梅貽琦家裡找麻煩,結果聽說梅貽琦的小女兒也考聯大落榜了,於是尷尬的大笑幾聲便作罷。
華羅庚把周維烈叫到跟前,問道:“我看了你的數學試卷,你已經學了微積分?”
“學得差不多了,微積分的基礎知識都了解。”周維烈道。
華羅庚說:“要戒驕戒躁。我只有一個要求,你不能缺課,就算老師講的知識你已經學過,也必須認真聽講,認真完成作業。現在離開學還有一個月,有什麼問題可以來這裡找我。”
周維烈說:“老師這邊太遠,浪費時間,我可以住在這裡嗎?我會交生活費的。”
“你不嫌牛圈太髒太臭了?”華羅庚道。
周維烈說:“剛開始有點臭,但聞多了就習慣了,現在已經沒有剛來的時候那麼臭了。”
“哈哈哈哈!”
“孺子可教也!”
梅貽琦和華羅庚同時大笑。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陳公館
前來重慶向政府請願漲工資的三位聯大代表,分別是周炳琳、吳有訓和陳雪屏。
周炳琳,法學家,經濟學家,原北大教授,現任西南聯大法學院院長。
吳有訓,物理學家,原清華理學院院長,第一個獲得西方國家院士稱號的中國人——1936年即成為德國哈萊自然科學研究院院士。當年物理考5分的錢偉長,死活鬧著要轉攻物理,就是吳有訓破例答應的。
陳雪屏,心理學家,原北大教授,他未來有個女婿叫余英時。
這個要求漲薪的陣容配備是很合理的,經濟學家周炳琳負責分析經濟問題,心理學家陳雪屏負責給教育部官員接洽,吳有訓負責撐場面——畢竟是中國的第一個西方院士。
可惜,他們到了重慶以後,連陳立夫的面都沒見到,被教育部官僚各種敷衍忽悠。
無奈之下,三人只能到周公館請求幫助。
崔慧茀端來茶水點心,周赫煊招呼眾人坐下說:“我前兩天收到梅校長的親筆信,可惜始終無法找到三位先生。”
吳有訓說:“我們住在一家小旅館裡。”
周炳琳道:“我們開始不找周先生幫忙,是因為要求漲薪屬於公事,是廣大教師的合理意見,不願意摻雜任何的私人因素。”
周赫煊點頭說:“這個我理解。”
陳雪屏說:“可教育部那些官員始終推諉,一個個都說不能做主,讓我們去找部長陳立夫。問題是,陳立夫根本不露面,我們根本見不到他本人!”
周炳琳說:“周先生,我們此次來周公館的目的,是想請你代為引薦,安排我們和陳立夫見上一面。”
“走吧,這就過去。”周赫煊開玩笑道,“我看三位先生挺著急的,現在去陳家,說不定還能蹭一頓晚飯呢。”
陳立夫住在巴南縣,也就是後世重慶市巴南區。
離中央政治大學不遠,有一棟西式小別墅,那便是教育部長陳立夫的公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