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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好。”孫永浩高興道。他的功夫不如哥哥孫永振,但槍法卻更勝一籌,在天津靶場練槍的時候,經常打出好成績。
孫永浩繼續玩著槍,周赫煊懶得管他,躺在床上倒頭大睡。這趟是長途,周赫煊選擇坐一等車廂,有床有桌子,還有專門的餐廳吃飯,不用坐著受罪。
第二天早晨,火車駛入天津總站。
周赫煊發現車站裡多了一些士兵,個個挎槍肅立。帶著大宗行李的旅客,還要接受嚴格檢查,行賄都沒用,那些當兵的根本不收錢。
為什麼出現這種情況?
因為張作霖要在天津蔡園跪拜祭天,正式就任安國軍總司令了。另外孫傳芳、張宗昌任副司令,楊宇霆任總參議。
張宗昌這種狗肉將軍都能當副司令,可想而知安國軍是什麼樣子!
下了火車走出站台,周赫煊突然聽到一陣小孩兒的哭聲。
廬隱哄著哭泣的女兒,一臉憤怒地看著搜查士兵。她的兩個隨身箱子都被打開,衣物和書籍被翻得亂七八糟,甚至有一件女人家的內衣被丟在地上。
“好了,你可以走了。下一個!”士兵不耐煩地說。
周赫煊正從這邊走過,瞥到箱子裡的幾本《小說月報》,還有一張文學研究會的會員證。他猶豫著停下來,拿出糖果(火車頭等車廂吃剩下的)遞給小女孩兒說:“乖,別哭,叔叔給你糖吃。”
小女孩兒怕生,嚇得連忙轉頭,趴在媽媽懷裡。
廬隱勉強笑道:“多謝先生好意,小孩子吃多了糖不好。”
“你是作家?”周赫煊打聽道,“正好我也在給《小說月報》投稿。”
廬隱有些驚訝,沒想到遇到同行,她自我介紹說:“我叫黃淑儀,筆名廬隱。”
“我叫周赫煊。”周赫煊說。
“你就是周先生!”廬隱大聲驚呼。
第一百零八章 追更
周赫煊對廬隱的了解,來自於大學選修課《中國現代文學史》。她是中國第一位女權主義作家(呂碧城不算),作品常以女性為主視角,但文風直切、剛勁、倔強,下筆如刀。
廬隱的女權是真女權,追求男女平等和獨立自主,提倡女性不要當花瓶,女性應當要自救,女人應該和男人共同分擔家庭和社會責任。對於無法從事工作的家庭婦女,應把她們做家務、教養子女也視為勞動。
這種思想在民國初年,是難能可貴的——放到幾十年後的中國也很可貴。
而周赫煊選修《中國現代文學史》時,對廬隱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那悲劇性的一生。明明生活在官宦世家,卻從小受盡磨難,結婚生女結果丈夫病逝。被婆婆趕出家門,又苦了好些年,終於遇到好男人再婚。眼看著過了幾年幸福生活,卻最終難產而死。
事實上,廬隱可以不死的,都是窮困所致。夫妻倆為了省錢沒進醫院,只花十多元錢請助產士來家接生,結果流血不止,送到醫院已經無法救治。
跟朱湘自己作死的悲劇不同,廬隱的悲劇全都來自社會。
重男輕女!
如果她是男兒身,父母絕不會把她視作災星,任其自生自滅。如果她生的是男孩,婆婆也不會在丈夫死後,把她們母女倆趕出家門。
這個女人從來沒屈服過,一輩子都在跟命運抗爭,可惜她終極還是敵不過。
“黃女士這是要去北平嗎?”周赫煊問。
廬隱點頭說:“北平市立女子中學缺個校長,我受邀過去履職。”
“黃女士真是年輕有為。”周赫煊笑道。他知道廬隱的校長當不久,因為不善於處理俗務,只做了一年便主動辭職。
校長嘛,而且還是公立學校的校長,必然要跟各種官員接觸。當官的都是什麼德行,這點人盡皆知,她對此煩透了,寧願不做校長改當普通老師教書。
“嗚……”
火車汽笛長鳴。
廬隱慌慌張張扣好行李箱說:“周先生,下次再聊,我要趕火車。”
周赫煊道:“黃女士,如果在北平過得不如意,可以來天津《大公報》報館找我。”
“好的,再見!”廬隱不及多說,把女兒放到背上,兩手提箱子快步離開。
“唉!”
周赫煊看著廬隱單薄的背影,忍不住嘆嘆氣。民國艱難,民國的女人更艱難。像廬隱這種相貌普通,又不靠家世和男人的女性,能年紀輕輕做校長已經算奇蹟了。
回到家中,很快就有人上門拜訪,卻是勵力書局的老闆劉匯成親自送錢來了。
“周先生,這是上個月的版稅。”劉匯成雙手捧上一張洋行支票。
後世的版稅基本上半年一結,但民國戰亂頻繁,大家都怕出意外,所以按月結算。
周赫煊瞟了眼,見上面的數額有1萬多,立即笑道:“劉老闆,這點小事,隨便派個人來就行,何必勞你大駕。”
劉匯成賠笑說:“別人那裡可以,周先生的版稅我必須親自送上門,這才顯得尊敬嘛。”
“劉老闆有心了。”周赫煊說。
劉匯成試探道:“周先生,你的《神鵰俠侶》已經連載了8萬字,是否可以出單行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