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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一人道:「這事我也知道,我鄰居是蘇氏染房的染匠……」

  「……」

  與此同時,被坊間議論的蘇壹,正在家裡吃燒烤。

  從寧省讓人運回來的小羊,處理好之後,用香料醃製一個時辰,然後架在烤架上小火慢烤,表面刷油灑調料,一口下去,濃郁的烤肉香伴著果木炭的燻烤,整個人都升華了。

  沈從儀動手用生菜包羊肉遞給蘇壹,蘇壹只負責吃,李琅在一旁看著他們倆。

  月明星稀,沈從儀穿著一身月牙白衣,整個人看上去跟謫仙似的,但全被他此時手上的動作毀了。

  「你怎麼不吃啊?」蘇壹招呼李琅吃羊肉,「最新鮮的小羔羊,白天的時候我還給幾位李叔送過去了幾頭。」

  蘇壹說的「幾位李叔」,就是李琅的親爹和兩位叔伯。

  李琅愁著一張臉,他今天剛從外地返回京城,就聽到了傳聞,便立即跑到了昌盛侯府,結果來了之後才發現,被他擔心的這兩位竟然在家裡悠閒的烤羊肉。

  「蘇大哥,我聽人說、說你被人參了?」

  「嗐,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大事要問呢,就為這事啊?」蘇壹笑著道:「是啊,我是被人參了。」

  李琅看見蘇壹這副輕鬆的模樣,一時間摸不著頭腦,他轉頭看向一旁的沈從儀。

  沈從儀拿起旁邊的濕帕子擦手,給蘇壹倒了一杯果酒,又起身給李琅倒了一杯。

  「常言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官場上很多事情臣子不能做到頂,對任何事情都要保持應有的警惕,這是老師教我的。」沈從儀道。

  聽到沈從儀的話,李琅漸漸收回了臉上擔憂的表情,脊背逐漸挺直,他知道蘇大哥被參的事都在沈從儀的意料之中,所以自己不用擔心了。

  蘇壹道:「物禁大盛,盛極則衰。如今朝野上下誰不知道我蘇壹是皇上的錢袋子,可縱觀古今,又有哪個錢袋子的結局是好的。如今我身上有爵位,錢財對我來說不再是必須之物,該捨去就得捨去,否則後患無窮。」

  沈從儀遞給蘇壹一塊果子,「有舍才有得。黃河泛濫,朝廷上下第一時間竟然全想的是哥哥有錢,身為皇上的錢袋子就應該拿錢賑災。可歷朝歷代黃河何時根治成功過?河災今年治了明年會再次泛濫,河堤今年修了幾年後會再被沖跨。水災治了,後面還會有旱災蝗災雪災,朝廷總不是次次都指著哥哥要錢。」

  李琅微微一怔,絲毫沒料到竟然會是這麼個結果,「所以被參也是你們自己的意思?」

  蘇壹搖頭,「這到不是,我是真被人參了。你也知道,我的布行其實早就成了國有企業,如今,我只不過是順水推舟,徹底和手下幾個產業做切割而已。」

  李琅心中覺得有些可惜,「可那些產業,到底是蘇大哥你一手辦起來的。」

  蘇壹大方的搖搖頭,「說句實話的話,其實我當時辦織坊、染房還有布莊,只是覺得那些在家裡辛苦勞作卻得不到任何尊重的女子們很可憐。於是,我就想辦一個可以提供女子勞作的地方,讓她們也能賺錢養活自己。如今這些工坊徹底變成官坊,對那些工匠們來說更好。」

  李琅萬萬沒想到蘇壹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一時間如當頭棒喝,怔怔的看向蘇壹。

  「蘇…蘇大哥是怎麼想到要去幫這些女子的呢?」

  「因為我看到了她們了。」蘇壹嘆了一口氣,火光映著他那溫柔的眉眼,「你應該知道我那兩個叫紅綃紅綾的表妹。她們原本的生活實在是太苦了,一年到頭別說新衣服,就連吃頓飽飯都困難,小小年紀就要下田勞作,累的又黑又瘦又小。我當時辦了工坊,就想方設法把她們兩個和我那姨母弄了出來,她們這才活的有了些人樣。而像她們這種情況的女子,在鄉間比比皆是。」

  蘇壹說到這個,還是有些於心不忍,「朝臣們都說如今大虞國富兵強,百姓安居樂業,可對於某些人來說,她們的生活一直都是那樣,永遠沒有改變。」

  沈從儀忍不住在桌子下面悄悄握住蘇壹的手。

  蘇壹微微一頓,下意識瞪了沈從儀一眼,沈從儀則是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手中的力道又加緊了幾分。

  李琅站起來,一臉佩服的說,「蘇大哥高義,這番話真是令我醍醐灌頂。唯有親眼看見,方能觀民生百態,唯有深入了解,方能體百姓艱辛。我如今在各地推廣糧種也是一樣,只有深入了解,實地調查之後,才能真正明白百姓們為什麼會抗拒種高產玉米、土豆等作物。」

  蘇壹見李琅突然站起來慷慨激昂的發表了一大堆感想,尤其是誇讚那些話,還真讓他覺得臉紅。

  蘇壹覺得自己沒這麼高尚,老實道:「其實,我主要是為了自保。如今誰都知道我的錢袋子,可錢袋子不好當啊。當年先皇在位,我借著皇家名義把賺來的錢分給先帝,那些錢後面基本都用去打仗了。如今的皇上是位仁君,我再借著皇家名義賺錢,錢分給皇上之後便入了國庫。這是完全兩個不同的概念。

  如今有人參我,我順勢而為,提出新的《國企企業改革辦法》,把幾個工坊徹底納入國有企業當中,不僅免去了自己一直做錢袋子,還堵住了那些人的嘴。一舉兩得,我何樂而不為呢。」

  而且,墨坊、商隊、船隊還都在蘇壹手裡,雖然官職被免了,但爵位還在,他有錢、有房子、有地、有對象,可以說什麼都不缺,所以他為什麼不低調些呢。

  李琅:……「蘇大哥話不能這麼說,工坊是你一手建起來的,你靠本事賺錢不貪污不犯法,那些人憑什麼眼紅……」

  …

  晚飯過後,沈從儀和李琅兩個人去了外院的外書房。

  兩個人坐在床下,月光透過玻璃照在桌案的花瓶上,顯得花瓶中的鮮花開的更加燦爛。

  桌案上放置的茶杯里,滾燙的茶水升起裊裊水霧。

  李琅看向對面的沈從儀,只見濕潤的水霧模糊了沈從儀的面孔,更模糊了他的雙眼。

  「你接下來想怎麼做?」

  沈從儀:「什麼怎麼做?」

  李琅「嘖」了一聲,「你別和我裝,蘇大哥這次吃了這麼大一個虧,我不信你後面沒有動作。我相信你和蘇大哥早就決定好要把大部分產業轉為皇家產業,不過你沈從儀做事向來周全,你不可能被動到讓蘇大哥被人參奏丟了官之後,才會有所行動。」

  說著李琅輕笑一身,「你知道我來之前最害怕什麼嗎?我最怕你和蘇大哥之間的感情出現問題。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沈從儀從一旁拿出一個摺子遞給李琅。

  李琅伸手接過看了看,「今年冀地和豫地夏季稅收情況?沒什麼問題啊,稅糧比上年增加了不少。」

  沈從儀道:「問題出現在田畝上。」

  李琅臉上的笑容猛然凝滯。

  沈從儀繼續道:「今年這兩地的田畝數減少了,有錢的士紳們,因為免稅在大量購買田地。你應該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李琅拿著摺子的手微微顫抖,「鄉紳士族因為免稅而大量購買土地,普通人就會因為家中人多地少負擔不起丁稅,而甘願賤賣田地做大戶人家的佃戶。長此以往,土地兼併日益嚴重,朝廷稅收逐漸減少。」

  沈從儀輕笑,聲音中卻帶著揮之不去的寒意,「那些人上奏參哥哥的其中一條,便是狀告哥哥私養匠人,匠人們不去種田從而影響稅收。如今我也上奏,讓他們全都出出血。」

  李琅眉頭緊鎖,「可…我知道這件事若是能成便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可你這麼做也太衝動了。」

  沈從儀語氣輕鬆:「你知道的,我和哥哥這輩子不可能有後代,最多認個乾兒子,我大不了就做個孤臣。」

  李琅蹭一下從位置上站起來,聲音顫抖,「不行不行,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況且你要是這麼幹,不僅是斷人財路這麼簡單,你這是要挖那些鄉紳士族的根啊,你……」

  說著,李琅在看見沈從儀的眼神之後頓時停了下來。

  沈從儀的神色很堅決,「哥哥這些年做生意賺錢惹了不少人的眼,他們在參哥哥的時候,是奔著要把哥哥弄死的,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當今太子監國二十年,朝臣很都知道先帝嚴苛,極重法令如太祖皇帝親臨,可他們忘了,這些年監國的是太子,先帝每次在朝堂上做出的決定,背後都有太子的身影。頂頭坐了個怒目金剛,他們還以為是座彌勒佛。」

  「你…唉!」李琅見勸不動,直接一甩袖子,抱著胳膊又坐回坐位上,「咱倆從小一塊長大,什麼事不是一起乾的。說吧,有什麼是我能幫上忙的。」

  沈從儀一下笑了,想了想,「這件事先幫我瞞著哥哥,他肯定不贊同我這麼幹。」

  李琅:……合著您還沒和蘇大哥說啊。

  …

  永慶二年冬,南方突降大雪,壓死無數人、畜,死傷過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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