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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答、滴答、滴答。

  林楚生看見有兩具屍體倒在地上,似乎是窒息而亡。林楚生把他們在陵墓外埋掉了。

  通過狹窄的陵墓密道後,林楚生走到了更加空曠的地方。水珠在腳下凝聚成淺淺的水面,越往前積水越深……直到匯聚成赤色的河流。

  岩壁的縫隙里生長著稀疏的赤色羽毛。林楚生對這裡太熟悉了,他能說出這座陵墓的哪一塊石頭上長著多少根紅羽,因為他曾無數次滿懷愛意地撫摸過它們。這原本是他的妻子給他準備的陵墓,性情熾烈的朱雀半妖把他的肉身放置在這裡,用新鮮的血液保證身體不腐。

  楚宏相信他會回來。

  林楚生給了他承諾,楚宏就等著承諾被兌現的那一天。紅鳥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守著那具軀殼,他並非像他的母親是純粹的朱雀,血肉也不是真的能「生死人肉白骨」……所以他剖開自己的身體,讓只有短暫效力的血液涌成潮濕的河流。朱雀半妖繼承了不死的能力,在不斷耗盡養分又重新製造中和陵墓合為一體。

  如果不是楚宏的瘋狂,林楚生沒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林楚生向前走,赤色河流到了齊腰深的位置,越往裡走岩壁上的紅羽越多,這意味著他越接近楚宏的位置了。林楚生很少像這樣湊到楚宏面前,不僅因為後者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更因為他怕自己經常湊過去容易討人嫌……殿下以前說過類似的話,但還是願意等他。林楚生想,他們真是一對非常恩愛的眷侶。

  當紅色的血液沒過他的胸口時,林楚生感到胸口悶悶的。他感到悵然若失,這些河水彷佛是來自楚宏的一個擁抱,但他沒辦法喚醒他。

  但鑑於有兩個人意外闖入,林楚生心裡不太放心,想看看楚宏有沒有受到影響。

  河流的盡頭,他撥開岩壁上層疊的赤色翎羽,露出了岩壁中沉睡的生物。楚宏的脖子以下都沒在岩石中,只有一張臉露在外面。鳥羽從脖子往上開始褪去,中間是殿下向來引以為傲的美麗的臉。現在那張臉上靈動的神情不再,林楚生把手輕輕放在對方的臉頰上。這些年裡,每次林楚生來看望楚宏時都這樣做,後者都無知無覺。

  但是今天,林楚生的手指為他梳理臉側的赤羽是,他突然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對空洞的、無神的瞳孔,映出面前人顫抖的嘴唇和蒼老的眼睛。

  第130章

  林楚生用發顫的雙手捧著那張臉。「你醒了嗎?殿下。」他說,「我回來了……你看看我。」

  林楚生吻著那雙眨也不眨的眼睛,美人面上似乎鑲嵌的是沒有生命的寶石。林楚生在凡俗中肉身死亡,魂歸天際。他的赤鳥也想和他一同前去,傳說里百年現身一次的神鳥,火焰般的羽毛滑過天空帶來風調雨順的預兆,從那一天起這些羽毛再也沒見過陽光,成了心愛之人的陪葬品。

  林楚生花了很多時間才明白楚宏的心意。

  當年林楚生從袁淵的秘境裡醒來,楚宏在他床邊坐著,守著藥爐給他煨藥。楚宏從甦醒的伴侶口中聽見另一個名字時笑了起來,疲憊又譏諷地說:「你以為每個人都像我這樣待你?」

  林楚生是不是以為赤誠真心隨處可尋,誰都能燃燒一切只是為了陪他糊塗一場?他難道以為令人愉悅的嬌嗔爛漫當真是楚宏的本性,而不是看透愛人後的妥協嗎?

  林楚生看見,陵墓岩壁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痕,腳下的石板顫抖著轟鳴。石礫從頂上落下來,落進紅色的地下河裡,像下起了岩石雨。

  河床折斷,石壁崩裂。這處地下陵墓要塌陷了。

  林楚生護住面前的人,防止楚宏被落石砸到。這時他感覺一隻手落在他的臉上,撫摸著他眼下濡濕的淚痕。林楚生震驚地抬起頭,看見那人的身體從石壁的裂縫裡走下來。

  楚宏歪了歪頭,用全然陌生的眼神看著林楚生。林楚生說不出話,雙臂環住復甦的愛人,緊緊抱住對方似乎再也不會放手。

  楚宏遲疑著,最後試探地拍了拍林楚生的後背,後者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

  木架上的下拉條都堆滿了。

  青年站在林立的架子間翻看,他解開記錄最近一段時間的那幾卷。下拉條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算帳和數字。他皺起眉,疑惑地問一旁的下屬:「這幾日從楚地出入的行商怎麼那麼少?」

  下屬恭敬地說:「回閣主,據說是邊境的天塹處突發地動。」

  閣主若有所思地合上下拉條:「地動,那我怎麼沒看到卦象?」

  下屬沒吭聲,頭低了下去。他假裝自己沒聽見——總不能說堂堂吟風閣閣主連地動都算不准吧?下屬低著頭小心覷看閣主的臉色,後者很快又在翻閱其他下拉條了,一副沒放在心上的樣子。下屬鬆了口氣。

  閣主拿了一卷坐在桌前,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如果不是地動,那可能會是什麼呢?」青年散漫地靠在桌邊,頭也沒抬,似是隨口一問。

  下屬心想這題我會,應該說點漂亮的吉祥話。下屬說:「那般天地異象,定然是神仙下凡——」

  咔嚓一聲。

  下屬眼皮一跳,看見腳邊骨碌碌滾來被折斷的下拉條。

  他一抬頭就看見年輕的閣主臉色鐵青,太陽xue青筋暴起。閣主用手支著腦袋,冷冷地看著汗如雨下的人:「我看你真是得意忘形,在閣中也說起裝神弄鬼的話。」

  下屬立刻認錯:「屬下知錯。」

  年輕的閣主從桌前站起來,他走過失言的人,目光沒有放在他身上。他看向窗邊,山谷中眾多支流匯聚於谷底湖泊,名為五仙湖。

  「五仙湖,無仙湖。」閣主說:「去湖上領罰。」

  屬下心中苦不堪言。湖上是祠堂,他們只有犯了大錯才去那裡反省。

  這位閣主年少繼任,一直以明智溫和的形象示人,儘管知情者明白此人本性與寬和二字毫不相干。但他確實很少像今天這樣發作——況且吟風閣不談鬼神那套做派是數千年前的舊事,也不值得大動肝火。

  倒霉的下屬哀嘆連連。他決定在處罰結束後找同僚幫忙算算,這段時間到底觸了什麼霉頭。

  第131章

  地下陵墓塌陷以後,林楚生還沒來得及抱著睜開眼的殿下好好瞧一瞧。半妖就在一團微光里變成了一隻紅色的雲雀。

  楚宏的修為耗盡,退化為了神志全無的禽鳥。即使林楚生以仙人之力填補這數千年的損耗,也沒辦法讓楚宏立刻回到原狀。楚雲雀在灌木叢里鑽來鑽去,林楚生蹲在叢邊憂心忡忡地看著。半晌,紅色小鳥跳了出來,歪著脖子偏起腦袋,用豆豆眼凝視著灌木叢邊的人:「嘰嘰嘰,嘰嘰嘰嘰。」

  林楚生又憂愁又甜蜜地想:蠻好聽的。

  一個星期後,林楚生發現雲雀不見了,就在他打算下山查找時,一隻紅鴉從空中俯衝向他,落在他的肩膀上,梳理羽毛時翅膀還撲棱了兩下——看來這些天林楚生輸送的靈力終於有了效果。雖然林楚生很希望楚紅鴉能一直停在自己身上,這樣的話,無論走到哪裡他都能帶著楚宏。但楚紅鴉不太喜歡這樣,每次停在他身上時都像沒有力氣,爪子也抓不牢,很快就落下來被林楚生接住。

  林楚生很憂慮,帶著楚紅鴉下山找專門照顧鳥兒的人詢問。訓鳥人打算檢查一下,結果剛摸到鳥兒健康鮮亮的羽毛,就被鳥喙毫不留情的襲擊了。林楚生連忙梳著鳥兒的羽毛安撫起來。

  訓鳥人只好詢問林楚生:「有什麼問題嗎?」

  林楚生說:「他的爪子沒有力氣,站在我身上都站不穩。」

  被爪子抓出血痕的訓鳥人:「……」

  不僅被抓出血痕,還差點被啄了眼睛的訓鳥人磨了磨後槽牙:「它裝的,就等著你緊張它呢。」

  半個月後,紅鴉也不見了。林楚生一打開屋子的門,一隻赤色孔雀踱步進來,慢慢悠悠,昂首挺胸。林楚生欣賞著楚孔雀的閒庭漫步,直到楚孔雀邁著優雅又輕快的步子圍著他轉起圈。

  然後「啪」一聲,楚孔雀抖開了繁複的赤色孔雀屏。

  林楚生似乎從楚孔雀的圓圓眼睛裡看出了一絲得意和勢在必得,於是很給面子地鼓起了掌。

  於是一個月後在楚宏終於變回人形時,他緊閉房門拒絕看見林楚生。

  林楚生在外面敲門,焦急地說:「殿下,殿下!你不願意見我嗎?」

  楚宏心情複雜,不太想理門外的人。他走到窗邊想冷靜一會兒,林楚生的腦袋一下子從窗口冒出來:「楚——」

  楚宏把窗子也閂上了。

  就在林楚生糾結要不要跳到房頂,把房頂的磚搬開看看房子裡的人:他很想這樣做,但理智告訴他這樣做楚宏會非常生氣……好在這時屋裡的人把窗子又打開,於是林楚生像聞到了味兒一樣又巴巴地趴在窗口上了。

  楚宏看著面前的人。

  他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坐在自己楚國寢宮的書房裡,林楚生也這樣趴在窗口看他寫字的,嬉皮笑臉地說寫得真好看,好喜歡他。而他表面上無動於衷,實際上執筆寫字的手都有點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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