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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巨樹林變得稀疏,路的盡頭他們終於看見了光源。書屋的窗戶透著光。

  小孩在林楚生懷裡不安分地動起來,林楚生把他放下來。

  小孩問:「你要進去嗎?」

  林楚生點點頭。小孩的臉上出現了糾結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晃了晃林楚生的袖子:「那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室內書架林立,夜間照明的蠟燭都點亮了。窗邊的桌子上空蕩蕩,沒有茶盞和棋盤。屋子的主人不在,這裡卻比林楚生第一天來到時更加燈火通明。

  今天來得不是時候。林楚生想,他撲了個空。

  孩子還在外面等著呢。就在林楚生打算離開時,一本書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無極宗概覽》……真是奇怪,林楚生從小在無極宗里長大,也不知道宗門裡竟然還有這麼無聊的書:在這個地勢高寒的地方,劍修都兩耳不聞窗外事,日復一日過著枯燥的修行生活。所以林楚生成年以後才喜歡在山下流連。

  無極宗有什麼可記錄嗎?

  林楚生取下這本書,打算一目十行地讀完。

  但他翻開第一頁讀到第一行字時,他的視線就凝固了:昔年仙祖頓悟羽化之際,座下修者中有一慕姓,為集大成者也。

  原來在蕭無心之後,阮、許二人云游四方,最後歸山壽終正寢;慕深接替他成了新的掌門,執掌宗門數百年。

  林楚生一口氣讀到了最後。結尾的內容是某人的手寫批註。那字跡林楚生非常熟悉,因為那是大師兄看著小師弟臨帖習字,春去秋來一點點練出來的字跡。

  攤開的書頁上,落下了陰影。

  林楚生抬起頭,看見寬袍大袖的劍修。不知何時慕宗主已經來到了他面前。「每本書都是這樣說的:我繼承了蕭無心的衣缽,是天下第一的劍修。」慕深說,「但我記得他座下首徒另有其人。」

  林楚生說:「或許你記錯了。」

  「是的,完全有可能……我的記憶不那麼可靠。」慕深說,「它一直在欺騙我。它說你曾經像這樣坐在地上看書,在窗邊喝茶……」

  「我總是看見你的幻象,大師兄。」慕深歪了歪頭,「我口渴時,就看見你在沏茶,睏倦了就聽見你在講故事。外面下雪我覺得冷,我就感覺你把我抱在懷裡……好像我還是一個小孩。」

  「可是每個人都說你不存在,我就是那個天賦異稟的得道者。」慕深說,「他們說你是我的幻覺。」

  林楚生面前寒光一閃,慕深的佩劍出鞘。大師兄看見那雙眼睛如死水沉沉:「你只是我的臆想,我修仙路上的心魔,對不對?」

  林楚生沒有說話。

  那把寒氣四溢的利刃逼上了林楚生的脖頸。慕深說:「我應該斬殺心魔,就像歷史上所有以劍證道的人,是這樣嗎?」

  林楚生看著那雙眼睛,和沒有生機的無底洞一樣。但即使到了如此混亂的狀態,慕深也沒有失控。因為他不記得面前的人是誰,甚至不能分辨對方是真人還是幻象。

  慕深說:「為什麼不說話?」

  說什麼比較好——說你的大師兄特別疼你,你小時候他還抱過你,你長那麼高全靠他哄著你吃飯;說你的大師兄其實特別虛偽,表面上對你很好,結果轉過身就拋棄你了。

  讓他死心,林楚生對自己說,讓他知道你是徹頭徹尾的爛人。或許你會因此死在這個秘境裡,也或許你會醒過來……但不要再讓慕深對你抱有幻想了。

  「那只是你想像出來的人,」林楚生輕聲說,「你該以劍證道了。」

  第98章

  面前的人聽見這句話,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白得發青,那隻握劍的手青筋暴起。

  林楚生心中發怵,感覺可能不是一劍能了斷的事。如果一劍下去他沒在秘境裡灰飛煙滅,那可能屍體會被吊起來鞭打三百回合……林楚生胡思亂想。

  「你在幹什麼!」

  小孩急急地從門口跑進來。

  林楚生差點忘了這茬:在雪地里等待的小孩撲進來,身上還披著他的外套,因為外衣過長而在地上拖來拖去。他撲過來一隻手抓著林楚生衣服,另一隻手抬起來就要去推那把劍。

  那把劍寒光凜凜、落髮可斷,執劍的人力撼山河、深不可測。小孩大喇喇地朝慕宗主的劍伸手,林楚生連忙雙手抱起他掉了個頭。

  「噓!」林楚生方才淡然的表情都嚇得垮下來,「不能隨便碰!」

  那小孩嘴巴一撇,眼睛濕漉漉的,整張臉都在說我要開始不高興了。林楚生只當小孩被嚇到了,熟練地拍了拍背。

  小孩趴在林楚生肩頭,摟著林楚生的脖子對慕深做了個鬼臉。

  「你們看起來很熟……什麼時候認識的?」

  林楚生正忙著哄小孩,聽見後面被冷落的慕宗主說話了。

  慕深的語氣有點怪怪的。

  林楚生正想轉身,小孩環著他的脖子不讓。「別管他,」男孩那雙烏溜溜的貓兒眼轉了轉,「死了老婆的鰥夫是這樣,越老脾氣越差勁……」

  身後的怨氣彷佛要化成實體。林楚生冷得一縮脖子,心想自己再找人借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講這話的。

  慕深攥緊了藏在袖子裡發顫的手,另一隻手利落地收劍入鞘。「什麼鰥夫……他說,」這是怎麼回事?」

  林楚生捂住小孩的嘴,歉意地說:「小孩子不懂事亂說的。」

  ……

  林楚生走的時候比來時急匆匆,生怕一不留神小孩又蹦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

  林楚生嚴肅地對自己抱著的小孩說:「你在瞎說什麼?」

  小孩無所謂地晃著腳:「我才沒有瞎說——他的事情我都知道,他就是死了老婆才變成這樣的。」

  「你和他很熟嗎?」林楚生聽見自己的聲音也變得怪怪的。

  小孩眨了眨那雙漂亮的貓兒眼。他欲言又止,然後轉過頭把林楚生抱得更緊。

  「也不是很熟……」小孩說,「我只知道他死了個老婆——」

  「是師兄,不是老婆。」林楚生忍不住插嘴。

  「騙鬼呢,怎麼可能只是師兄?他天天悶在屋子裡畫人家。」小孩神秘地壓低了聲音,「他畫得可嚇人……我偷偷看了,畫的都是沒有臉的人。」

  林楚生腳步頓了頓。

  「別去找他了,」小孩湊近林楚生的臉,「他天天冷著張臉,說兩句話就要拔劍……說不定因為這個才變成鰥夫呢。」

  林楚生非常犀利地看了小孩一眼,那雙讓他無比熟悉的圓眼鏡在面前眨呀眨。

  「你懂得很多嘛。」林楚生把小孩放下來:「看來是長大了,剩下的路自己走回去吧。」

  第99章

  第二天林楚生在無極宗里一露面,幾個劍修就圍上來:「宗主有請。」

  那幾位劍修都是上了些歲數的,即使其中有形貌年輕的人,從衣服制式上也看得出修為和身份都不低。林楚生狐疑地打量他們——把宗里的長老們喊出來是要幹什麼?

  宗主有請……林楚生一想到慕宗主陰惻惻的眼睛就心裡發虛。昨天那個人的劍還架在他脖子上呢。

  這時,稍年輕些的長老側行禮身,一旁走出來個鬚髮皆白的老人:正是前些天在藏書地里碰見的守書人,臨別時還笑呵呵地送了林楚生新鮮大白菜。

  「公子,先前多有怠慢。」老人一拱手客客氣氣地說:「在下是無極宗的伏應長老。」

  「也沒怠慢……」伏應送的大白菜很新鮮,孩子很愛吃。大家那么正經搞得林楚生反而不好意思。他從前在宗門裡當大師兄時,長老們恨不得天天提著他的耳朵,還沒被這般客氣對待過。

  林楚生順從地跟著人向仰止峰走,悄悄用胳膊肘拐了拐旁邊的人:「怎麼回事?」

  「不曉得,」被拐的伏應長老壓低聲音,「大概是宗主又犯病了。」

  林楚生一驚:「怎麼會生病?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宗主功法有異,有時會思維錯亂,說話也不甚有邏輯。」長老沉吟道:「公子昨日何時見過宗主了?」

  「他昨天半夜還很好呢,」林楚生皺眉,「當時他思維清晰,舉著劍說要殺我時也很有條理。」

  在前面走著的一個劍修趔趄了下。伏應長老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

  「唉,公子說的也有道理。」伏應長老擺出一副和事佬的態度,「一家人嘛,總是比外人更了解彼此的……」

  林楚生聽見「一家人」便一驚,心中納悶他們是怎麼知曉自己和慕深師出同門。

  就在此時,他們看見了那個寬袍大袖,身形頎長的劍修,所到之處如生三尺寒冰般無人靠近。

  慕宗主沖林楚生身邊的人微微頷首:「辛苦幾位照拂拙荊。」

  林楚生險些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旁邊幾人更是一眨眼全溜得沒影。沒人願意逗留是非之地。

  「你……」林楚生指了指面無表情的人,又指了指自己:「你叫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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