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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上說著沒事,可人冷汗涔涔地陷在辦公桌後,已經快要虛脫,半晌連腰都直不了。

  方宜哪裡相信只是低血糖,抬手去檢查輸液架上掛的藥水。

  一袋是葡萄糖,另兩袋她再熟悉不過——解痙和止疼藥。

  鄭淮明想阻止卻有心無力,難耐地閉了閉眼。

  她心中酸澀:「是不是不止今天一次了?(BAut)如果不是電話恰好被李醫生接到,你是不是不準備告訴我?」

  他艱難地搖搖頭:「偶爾……」

  「你實話告訴我,不然我現在就去找李栩,找周思衡!」

  這一次,鄭淮明默然不答,呼吸重了幾分。

  方宜瞭然,眼眶一下子紅了:「現在才四個月,還有六個月呢,你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你總是說,讓我別讓你擔心,你這樣又讓我怎麼放得了心?」

  她說著說著,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掉下來,哭得格外傷心。

  這個時候最是不能情緒激動,鄭淮明面色一白,強撐著起身牽住她的手:「別哭……對不起……」

  初夏的天氣,他掌心濕冷刺骨,急切地覆上來,卻連握住的力氣都沒有。

  方宜心裡更難受了,抽噎得停不下來:「為什麼不告訴我……前兩年多不容易才養好一點的?」

  「對不起……最近換季才有一點不舒服,真的沒事……」

  看著她晶瑩落下的眼淚,單薄的肩頭聳動,鄭淮明心臟就像被捏碎了一樣疼,擔心到了極點,生怕有什麼閃失。

  顧不上眼前的眩暈,他強提了一口氣竭力安撫,聲音卻越來越低:「別哭……這樣對你身體不好,我、我下次——」

  急火攻心,一陣劇痛從肋間上涌,如螞蟻般啃噬,將一半的話生生截斷。

  鄭淮明猛然折下腰,伏在扶手上顫抖,一時間連氣都上不來,整個人簌簌發抖。肩膀深壓下去,抓著她的手瞬間攥緊,另一隻手握拳抵進胃裡,越來越用力。

  輸液針移了位,血珠濺在白大褂上,異常鮮紅。

  方宜心頭一顫,連忙扶住他不穩的身形,咬唇忍住眼淚:「我不哭……你放鬆!不能按!」

  他疼得意識模糊,但怕嚇到她,還是竭力抽出一絲神志,斷斷續續擠出幾個字:「叫……叫李栩……」

  電話打過去,李栩很快趕過來,重新紮針、加了止疼藥。

  等鄭淮明真正緩過來,已是二十多分鐘以後。冷汗浸濕了衣領,他氣息漸漸平穩,無力地靠著椅背,毫無血色的嘴唇張了張,半晌仍是說不出話。

  方宜知道他想問什麼,捏了捏他的手指,柔聲道:「我沒有一點不舒服……你別動,再緩一會兒。」

  他深邃的眼睛望向她,目光複雜,輕輕動了動指尖以作回應。

  「鄭淮明,你先聽我說……」方宜此時慢慢平靜下來,心尖濕漉漉的,像下過一場大雨,「我知道你心疼我,不想讓我受一點辛苦……但你也是活生生的人,要工作、要做家務、還要照顧我,這麼操勞怎麼受得了?」

  鄭淮明眸中晦暗,胸膛起伏重了些,似乎想開口。

  「我也會心疼的,你不要這麼勉強自己,好不好?」她哽咽了,「我希望寶寶出生以後,爸爸能健健康康的,我們一起迎接他們……」

  這些日子他悉心照顧的畫面歷歷在目,每次她不舒服、鬧小脾氣,他都是毫無底線地抱在懷裡哄,要什麼給什麼。

  可這個溫柔體貼、慣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此時虛弱地半闔著眼,冰涼的藥水源源不斷流進他青白的手背,似乎連呼吸都費力。

  方宜心間被密密麻麻的心酸所淹沒,淚珠掛在眼角,很努力才沒再哭出來:

  「以後照顧寶寶長大的路還很長,你不能一直把所有事情都擔在自己身上,我們是夫妻,應該共同面對困難、相互分擔才對……」

  鄭淮明望著她發紅的眼角,從未如此後悔,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她說的一點都沒錯,面對即將降臨的小生命,他確實太過於緊張、焦慮,哪怕是細碎瑣事,都不放心交給任何人……

  前些日子明明已經屢次犯了老毛病,卻仍然一直強撐、粉飾太平,才到了如今反過來讓她為自己擔心難過的地步。

  止疼和解痙藥流入血管,漸漸起效,舒緩了上腹的急痛。可身體骨子裡還是虛軟的,他深呼吸幾下,攢了一點力氣,很輕地點了點頭。

  方宜微擰的眉終於鬆了些,攥緊他骨節分明的手,暖著那扎針的冰涼:「你又要上班,又要照顧我太累了……以後我們也學曉秋家那樣,請阿姨來燒飯、做家務,好不好?」

  鄭淮明垂下眼帘,沉默著沒有說話。

  這已經是不是第一次提,之前他是堅決不同意的。

  「我知道,你覺得外人不會那麼用心……」她輕嘆,趁這個時機拿自己要挾道,「但在我心裡你的身體更重要,你這樣讓我擔心,我更加吃不下、睡不好。」

  眼見他的表情有所鬆動,方宜乘勝追擊,委屈巴巴道:

  「不是完全不讓你管,還是你來定菜譜,只是讓阿姨做。這樣你輕鬆一點,也多一點時間陪陪我,每天你都花好多時間在廚房,我無聊死了……」

  鄭淮明眼中滿是溫軟,注視著故意撒嬌的愛人。

  終於,他妥協地彎了唇角:「好。」

  或許是一直提著的一口氣松下去,身體的虧空反撲,夜裡鄭淮明又疼得狠了一次,輸液後才勉強睡過去。

  情況比方宜想像得還要糟糕,第二天早上,他低血壓頭暈目眩,連床都起不來,側蜷著直冒冷汗。

  烏黑的碎發陷在枕頭裡,他臉色紙一樣白,眼睫無力輕垂著,昏昏沉沉地呼吸。

  方宜打濕了毛巾給他擦臉,熱騰騰的水汽氤氳,順著眉骨往下細細擦拭,卻沒法讓他皮膚紅潤半分。

  鄭淮明艱難地掀開眼帘,見她彎著腰,眉頭蹙了蹙:「不……我沒……」

  話未說完,嘶啞的嗓子先受不住了,悶悶地咳起來。這一咳停不下來,連著胸腔震顫,像要將肺都嗆碎,他又沒有一點力氣止住,難受得直倒不過氣。

  方宜意識到他想說什麼,連忙順著床邊坐下,擔心道:

  「先別說話,我在這兒……」

  她屏息輕輕幫他拍背,但沒起什麼效果,鄭淮明咳到幾乎虛脫,最後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埋頭一直發抖。

  「忍一忍……我扶你坐起來。」

  方宜心慌,用自己纖瘦的肩抵住他,半扶半架著將人支起來。

  低血壓會導致頭暈、乏力,鄭淮明本就難受得緊,突然改變姿勢,心臟更加劇烈地泵血,幾乎要從胸口突突地跳出來。

  心跳雜亂,眼前昏黑,他一時上不來氣,軟靠在她懷裡差點暈厥。全憑著不能嚇到她的念頭,才咬緊牙關撐住那最後一絲神志。

  好在坐起來確實暢通了氣道,在她輕柔的安撫下,鄭淮明細碎地嗆了幾聲,漸漸緩過來些。

  這寬厚結實的肩膀,平時慣是將她抱進懷裡的,此時卻虛浮得往下栽。

  方宜簡直心疼得想哭,用枕頭墊著,竭力扶他倚靠在床頭:「先不能躺下,你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這樣空著胃更傷身……」

  她估計他吃不下什麼,去客廳沖了一杯蜂蜜水端進來。

  鄭淮明就著她的手勉強喝了一點。

  甜絲絲的、溫熱的水滑過喉嚨,稍稍暖熱了冰涼的胃。

  之前身體裡一直靠根弦強拽著,如今突然崩斷了,竟是一下子病成這樣,連他自己都感到無力。

  「你下午就請假別去醫院了,好好休息一天吧。」方宜盈滿水光的眸子裡滿是擔心,伸手自然地探進他的上腹,「胃還疼不疼?」

  昨夜是實在慘烈,她至今心有餘悸,垂頭紅了眼。

  他疼到意識模糊,蜷縮著任她怎麼都拉不開,睡衣一層一層地濕透,要不是周思衡剛下夜班來的及時,恐怕會生生痛昏。

  婚後這兩年他一直喝中藥養著,已經很久沒有疼成這樣了。

  幸好輸過了液,那寒涼柔軟的肋間此時是平靜的。

  鄭淮明面上冷汗涔涔,脫力地仰靠著,只能用輕輕搖頭來回應她的詢問。

  方宜知道他難受,想扶他躺下:「那你再睡一會兒吧……」

  但手剛碰上肩膀微微用力,鄭淮明就難耐地蹙緊了眉:「坐……著,好一點……」

  躺下血壓更低,暈得反胃想吐,半臥位反而好受一些。

  方宜擔心他這樣睡不著,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只能多拿了枕頭,將床頭墊得厚一些。

  做完這些,她輕輕掩門出去,留給他安靜休息的空間。

  期間又吃過一次藥,靜臥半日,直到中午鄭淮明才好轉一些,至少能坐起來、說得出話了。

  方宜高懸的心也終於落了實地,這一整個早上他昏聵不清,她心揪得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的冬天。那時他躺在重症監護室里,也是這樣不省人事,讓人無數次後怕……<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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