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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後近三年,竟有五條巴黎的出入境記錄,最長的一次是兩周,最短的只有四天。

  方宜錯愕地抬頭:「你……來法國這麼多次,都是來找我嗎?為什麼……」

  又為什麼沒有來見她?

  鄭淮明目光低垂,如同一條湍急的暗河在黑夜中流淌。

  「恢復聽覺以後,我來土魯斯……看過你。」

  他用的詞是「看」——藏身於陌生的街道,默默地注視著她的身影。

  方宜內心有些不安,又問了一遍:

  「那為什麼不來聯繫我?」

  鄭淮明沉默許久,晦澀道:「能不能把……燈關了?」

  這樣的明亮讓所有痛苦無處遁藏,黑暗對於他來說,或許會好受一些。

  方宜毫不猶豫地將檯燈滅掉,房間重回漆黑後,又摸索著牽住他的手。

  淺淺的月光落在男人眉間。

  「我聽說你被研究生錄取了,如果這時候來見你……只會讓你徒增煩惱。」

  「後來能留下工作,我真心為你高興……你終於從海城,一步一步走到了你想去的地方。」

  說到這裡,鄭淮明的手指緊了緊。

  後仰靠在床頭有些不適,他呼吸加重,身子微微前傾。

  方宜一動未動地凝視著他,清澈的眸光晃動,如同黑暗裡唯一指引迷津的螢火,給了他說下去的勇氣。

  「所以……我當時已經先聯繫了醫院,準備過來實習一年,再考法國醫生執業資格證……」

  話音剛落,方宜眼中已被不可置信所填滿。

  大多數國人想留法從醫,都是先在這裡讀幾年書,拿文憑後和當地人一起就業。即使如此,在法國大多數地區,外籍華人想找到一家醫院工作都不容易,更別提鄭淮明口中的半途實習考證、找工作,簡直難於登天。

  畢業幾年,憑著他頂尖的學歷和履歷,在國內已經有了很多積累,未來一片光明坦途。

  來法意味著拋棄一切,重新開始——甚至要付出百倍努力,才能過上當地普通人的生活。

  方宜乾澀道:「你知不知道……這有多難?」

  可她明白,鄭淮明從來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他一定做好了所有準備,才會邁出這一步。

  「沒關係,我……只想能再找到你。」

  當時,他什麼都顧不得了。

  男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她心頭瞬間漾起圈圈漣漪。

  原來在她以為重獲新生、自由快樂的那段日子,他一直在背後竭力朝自己走來。

  方宜眼眶一下子紅了,用力吸了吸鼻子,才忍住眼淚。

  這微小的聲音被鄭淮明所捕捉,他心也跟著顫:「別哭……我就是怕你傷心,都……都已經過去了。」

  鄭淮明話中是輕柔的寬慰,強行壓制的情緒卻在胃裡翻攪、糾結,疼得脊背顫抖,一時連坐都坐不住,身子止不住地往前傾斜。

  都過去了。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說出這句話,可如果真的過去了,又怎會如此難以啟齒?

  斷成幾截的喘息聲暴露著他內心被勾起的痛苦回憶。

  方宜連忙扶住他,不忍再刺激他未痊癒的身體,輕柔道:

  「好,都過去了……我們現在好好地在一起,這就已經夠了。」

  鄭淮明額頭抵在她肩頭,閉上雙眼,氣息變得極輕、極緩……

  凌晨時分,日內瓦的街頭空蕩,唯有寥寥清冷的燈光。整個世界已然寂靜,月光交織著照進落地玻璃,勾勒出兩個人緊緊依偎的身影。

  -

  接下來的兩天,方宜執意減少了行程,兩個人搭乘黃金快線,一路從日內瓦途徑蒙特勒等小鎮,直接前往因特拉肯。

  陽光晴朗明媚,列車在山間穿梭,遠處伯爾尼高地的雪頂隱在雲層中,大大小小碧藍的湖泊向後席捲。

  中途停靠蒙特勒,鄭淮明溫聲問:「不下去走一走,會不會太可惜了?」

  「不會啊,坐著火車上看也是一樣的。」方宜怕他太累,「我要留著體力明天去登少女峰。」

  這藉口心照不宣,鄭淮明卻故意逗她:「你真要爬上去?」

  少女峰是阿爾卑斯山最高峰,足有五千多米海拔。

  方宜輕哼:「我當然能爬,你這身板能不能行?」

  誰知他湊到她耳邊,笑道:

  「今天晚上試試。」

  幸好四周沒人,方宜羞惱地戳了戳他的胸口:「能不能正經點……」

  鄭淮明抓住她的手,將人拽進懷裡,親了親:

  「這兒哪有人聽得懂中文?」

  方宜努努嘴,卻也順勢靠在他身上,抬手摸小狗似的撫了撫他的臉頰:

  「明天我想穿那條白裙子拍照,但是攻略上都說,山頂的露天雪地里會很冷。」

  鄭淮明寵溺地笑,任她的手胡作非為:

  「那你先穿著裙子,我帶一套褲子和外套在包里,到了山頂再換。」

  少女峰雖稱為「歐洲之巔」,可現代化設施極為便捷,就連坐輪椅的老人都能輕鬆登頂。纜車索道一路從山腳修起,到了半山腰,再轉乘「冰川快車」,一路直達高峰。

  山頂的觀景台更是豐富多彩,室內空調冬暖夏涼,遊客熙攘,餐廳、飲料店、紀念品商店應有盡有。

  如果不是透過玻璃遠眺,四處儘是白雪皚皚的雪山,方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經處在歐洲的最高峰上。

  鄭淮明去買了一杯熱巧克力:「喝一點,可以緩解高原反應……慢慢走,不要跑跳。」

  室內氧氣充足,方宜幾乎沒什麼感覺,倒是有點擔心他:

  「你如果不舒服,就立刻告訴我。」

  他點點頭,在各國的旅客人流中,牢牢牽住她的手。

  這座山峰之被當地人稱為少女峰,是由於山頂常年雲層繚繞,尤如一位不願見人的羞澀少女。

  但今天是罕見的大晴天,萬里無雲。

  山頂的兩個觀景台都開放著,一個懸空於峭壁搭建,另一個露天的位於頂峰,可以真實地置身於雪山之間。

  「你們運氣太好了,這個觀景台一年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日子開放。」工作人員笑著說。

  通過長長的扶梯走廊,又乘坐雪山電梯一路向上,終於,氣溫越來越冷。

  靠近門口,方宜已經遠遠聞到了雪山的氣息,清冽而冰涼。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還沒邁出步子,就被鄭淮明一把拉進懷裡。

  一回身,鼻尖差點撞到他結實的胸口,她堪堪停住腳步。

  小鹿般的眼睛裡已經充滿期待,眨巴眨巴看著他。

  「外面很冷。」鄭淮明笑她太急,伸手撥開長發,替她將衝鋒衣拉鏈拉到頂。

  方宜小貓似的蹭了蹭他的手背,容不得他再磨嘰,拽著他就往外跑去。

  一出走出通道,外邊豁然開朗。

  碧藍的天空下,可以輕易眺望無數銀裝素裹的雪頂,狹長的山谷蔓延向遠方,一望無際。

  面前有一條幾十米長的上坡,徑直通往最高處插著瑞士國旗的頂峰。

  坡度不小,兩側有可供牽引的繩索,不少遊客都三三兩兩地相互攙扶,慢慢往上走去。

  地上的雪大多被反覆踩實了,經陽光照射融化又結冰,有些滑,一不留神就容易摔倒。

  鄭淮明一手拉住繩索,一手緊緊牽住方宜的手,兩個人一腳深一角淺地往上走。

  右側就是萬丈高的陡坡,仿佛腳一滑就會滾下去屍骨無存。

  方宜有些害怕,心臟砰砰直跳:「你說這裡有人摔下去過嗎?國外的景區怎麼連護欄都沒有……」

  「肯定有的,只是裝在我們這個角度看不見的地方。」他攥緊她的手,讓她安心,「別怕,有我拉著你。」

  只見幾個歐洲面孔的小朋友嬉笑打鬧著,手腳並用往上爬,父母也不管,在後面笑看著。

  走出十幾米,方宜放下心來,感到兩個人顫顫巍巍地彼此扶著有些好玩:

  「我們這樣像不像已經七老八十了,一起拄著拐杖出門散步?」

  鄭淮明溫柔地笑了:「像……我們就這樣一起走到老吧。」

  本是一句玩笑話,被他一說,方宜心裡竟有些濕漉漉的。

  生活會磕磕絆絆,會有艱難阻礙,但這樣一路相互攙扶著,和他成為彼此最安心的依靠……

  她好像也沒那麼怕歲月流逝了。

  第七十五章 溫暖

  晴朗的陽光直射在雪地上,白得刺眼。

  方宜抬手遮擋眼帘,指縫中仍有光線溢出,她眯了眯眼睛,望向那更遠處蜿蜒的雪原。

  「把這個戴上會好一點。」鄭淮明遞來墨鏡。

  「你怎麼什麼都有?」她笑卻不接,孩子氣道,「不戴,我想親眼看。」

  頂峰的瑞士國旗是最熱門的打卡點,紅白相間的旗幟高高飄揚在風中,前面已經排了長長的一條隊伍。

  他們在四周拍了幾張照片,也站到了隊尾,隨著人流一點一點往前。<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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