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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遠是崔潤的字。

  要知道即便是崔家這樣的大家族,年輕一輩里佼佼者眾多,但能被領到易慎這樣的大儒面前,且還能被對方記住姓名的,不足一二。

  他一個崔氏旁支子弟,能被易大儒記住,是之前的他完全不敢想的。

  崔潤強壓下心中的激動,面上勉強穩住才不至失態,低頭應道:「正是。」

  易慎知道他,不是因為他是崔家人,而是因為他是祖安鎮的一名授課老師。

  而這一切,只能是盛世此前特意在信中提了他。

  易慎點了點頭,「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說著他又道:「你是崔家人?」

  崔潤再次點頭稱是。

  「出身名門,卻能做到有教無類,實屬難得。」

  這算是易慎對他的高度肯定,崔潤再次俯身行禮。

  文人之中,誰不景仰易大儒?能得易慎一句稱讚,簡直可以刻在族譜里,因此崔潤再抬頭時,看向盛世的眼中滿是感激。

  盛世雖然在一旁沒插上話,但對這個結果也很滿意。他之前以為要想徹底留下崔潤還得一段時間,卻沒想到易慎來了後三兩句話,就將崔潤徹底說服了。

  看崔潤的樣子,只怕以後要徹底投身到教育行業不回頭了。

  他在心裡嘆口氣。

  偶像的力量,果然是無窮大的。

  盛世帶著易慎以及身後的那些先生們參觀了剛剛建好的校舍,除了校舍之外,其他的都還沒開始建,但是院牆的地基已經挖了,因此也能粗略看出學院有多大。

  一直跟在易慎身後的易思衡忍不住道:「你們私塾建這般大?」

  雖然他們帶來了二三十位老師,但也不至於要這麼大的地方吧?京都的國子監都沒有他這個規模大。

  就連他祖父辦的書院,都不到這個私塾的一半。

  盛世笑著解釋,「不是私塾,是綜合性學院。」

  這下連易慎也好奇了,「什麼是綜合性學院?」

  「易老您剛剛說教化當有教無類,而我們這個學院除了有教無類外,還講究因材施教,除了基礎課程外,還會設置不同的學科方向,例如學文的、學理的、學醫的,當然了,隔壁還有學武的。」

  盛世已經儘量講得通俗易懂了,都沒有細講學理還分哪些,但已經足夠將眾人講暈了。

  易慎本來是因為盛世後來給他補的道歉信,覺得這個孩子很有意思,才陪著大家一起來,就當是出遊了。沒想到到了這裡後,盛世關於學院的想法勾起了他更大的興趣。

  就連吃飯時都拉著盛世問學院打算如何建,學生如何,老師如何,課程如何,直講得盛世口乾舌燥,飯都沒吃上幾口。

  等到易慎聽說盛世還從靈武軍中要了傷殘將士名單,打算招那些人來學院授課的時候,已經年過七十的易慎眼中滿含熱淚。

  「你是第一個想著他們的人。」

  易慎少年時也曾快馬加鞭意氣風發,他從西陘關出塞打算投身軍中,最終卻遇到了大涼有史以來最大的慘敗,西陘關外數城在一月內接連失守,西陘關也在半月後被攻破,北戎鐵騎一路南下,攻至晉陽城。

  晉陽城以十五萬人戰死的代價死守,才堪堪止住了北戎南下的步伐。最終大涼朝廷屈服議和,將西陘關外諸郡全部割讓給北戎,並賠款無數。

  此戰大涼將士及百姓死傷達四十萬人之多,晉陽城以北十不存一。朝廷給了罪魁禍首無數金銀,卻對保家衛國的傷亡將士隻字不提。

  易慎也是經此一役對大涼朝廷徹底失望,回鄉後再也不提從軍之事,也不願入朝為官。

  那是一段被朝廷刻意掩蓋的前塵往事,而一甲子的時間過去,如今的年輕人大多已經不知道當初的慘烈。

  桌上眾人低頭沉默,氣氛壓抑得人喘不過氣。

  突然,盛世站了起來,拿過一旁的大碗,倒了滿滿的一碗酒,隨後朝著易慎及眾人舉杯。

  「其他地方我管不著,但光武縣內、西陘軍中,所有退伍軍人及軍屬,我盛世一人負責到底,絕不讓將士們的血汗白流。」

  說著一抬頭,將碗中的酒一口乾了。

  易慎許久沒有這麼熱血澎湃過,他也學盛世端過一隻碗,顫巍巍倒了酒,易思衡在一旁趕緊阻攔,卻被他不容置喙地一把推開。

  隨後端起酒碗,衝著盛世舉杯,「老夫敬盛先生大義。」

  說著也豪邁地將酒一口乾了。

  兩人同時放下碗,狠狠擦了一下嘴邊的酒,隨後大笑出聲。

  第34章

  盛世趁機問道:「不知易老可否擔任學院院長一職?」

  怕易慎拒絕, 他又補充道:「不需要您老留在這授課,是榮譽院長,掛名即可。」

  易家是有自己書院的, 盛世自然不能強人所難要求易慎來他這裡上課。

  盛世的算盤算是擺在明面上,在場眾人都明白他是想借易慎的名聲, 為自己新開的學院加碼。

  易思衡擔心學院萬一出點什麼事,會累及自家祖父名聲,於是小聲提醒,「祖父……」

  易慎卻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多言, 隨後對盛世道:「榮譽院長就不必了。」

  盛世也只是氣氛到了隨口一問,易慎若是接受自然最好, 若是拒絕也屬正常, 他本也沒想到易慎會親自來。而易慎的拒絕,也在其他人的意料之中。

  盛世一臉歉意,「是無期唐突了。」

  無期是他的字, 取無窮極之意。(注1)

  易慎擺手,「盛先生誤會了,這學院是你一手創辦,院長一職理當由你擔任,老夫怎能鳩占鵲巢奪人所好。」

  在易慎看來,學院若真的能如盛世所說般開起來,那日後院長必然能夠揚名天下為萬人敬仰。他不需要這樣的名譽加身,但年輕人卻不同。

  「只是老夫有個不情之請。」易慎看了眼一旁恭敬垂首的易思衡。

  「思衡雖年輕,但學識尚可,所以老夫打算將他留在盛先生這裡任教,老夫雖不能長期授課,但一年半載也能在此授課一月, 不知盛先生可願接收?」

  這可是意外之喜。

  易慎願意親自授課,即便一年只有一月,那也足夠讓人驚喜,這可比從不露面的榮譽院長更能招攬到學生。

  盛世哪裡會不願意,他只恨不能當場簽了合同防止易慎酒醒後變卦,好在易慎不是出爾反爾之人。

  易思衡之前就知道祖父有將他留在此處歷練的想法,因此對自己留在這裡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他沒想到祖父自己也要留下。

  與易思衡同樣震驚的,還有那些跟隨易慎來的先生們。

  他們是因為各種原因走投無路家徒四壁,才願意來邊關之地的學堂授課,易慎作為大涼人人敬仰的大儒,居然也要留在此處,怎能不叫他們驚訝。

  因此他們看向盛世的眼中,多了幾分深思與打量。

  易慎願意留下,最高興的莫過於崔潤了。

  如今別說家裡只是給他來信催促了,即便真的來人,他也不會回去。

  在盛世為學院開辦,收集各類書籍的時候,京都也不平靜。

  盛昌則到了京都後,與一直留在京都負責香皂生意的周管家匯合,同時也從周管家那裡得知,建元帝為了彰顯孝道,明確表示此次太后壽誕要大辦。

  因此京都貴人們都在張羅著從民間淘些好東西,以期能在建元帝和太后面前露臉。

  之前還有公主侍女來店裡訂了套還未上架的新品肥皂回去。

  如今京中的情形正中盛昌則下懷,他讓人將那隻幻彩琉璃蓮花香爐從盒子裡取了出來。

  周管家看到東西後驚得眼睛都睜大了,「這東西可是個大寶貝啊!」

  琉璃因色彩艷麗,廣受達官貴人喜愛,只是琉璃通常都是鑲嵌在各種物品上作為裝飾,例如寶劍上的寶珠,甚少有如此精美的琉璃器現世。

  周管家一邊驚艷一邊心疼。老爺就這麼將琉璃隨隨便便包一下放在盒子裡,也不怕磕壞了。

  這要是碰掉了一小塊,可得把人心疼死。

  周管家的表情明顯取悅了盛昌則。

  終於不是他一個人大驚小怪沒見過世面了。

  他坐下輕輕吹了口茶,面上一片雲淡風輕,「嗐,不值錢的東西。」

  周管家更震驚了,「這琉璃怎會不值錢?」

  老爺腦子是不好了嗎?

  周管家越吃驚,盛昌則臉上的笑越止不住,他也沒再賣關子。「世兒自己做的。」

  周管家愣愣地盯著蓮花香爐喃喃:「少爺自己做的?」

  盛昌則笑得嘴角都要裂到耳後去,「就跟你賣的肥皂一樣,都是世兒做的。世兒還說以後這樣的琉璃還會有很多,到時候京都這邊你可閒不下來。」

  周管家一開始覺得不可思議,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理所當然起來,他家少爺還有什麼是不會的。

  最後只能真情實意誇讚道:「少爺真是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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