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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的一聲悶響,驚得他落荒而逃。

  李松的死訊如同沉入太液池的石子,在深宮中未激起半點漣漪。

  章濤卻在府中輾轉難眠,案几上的燭台被他反覆點燃又掐滅,直到東方既白。

  這個懦弱的文官終究抵不住良心的啃噬,趁著晨霧未散時叩響了楚毅的府門。

  「大人!出大事了!」章濤的聲音打著顫,冷汗浸透了衣領,「是……是成璧……」

  楚毅手中的茶盞「啪」地碎裂,滾燙的茶水濺在手上卻渾然不覺。

  他猛地站起身,案幾被撞得搖晃,那個讓他心動的美貌少年,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傷他分毫。

  可弒君之罪,是要誅九族的。

  更深露重時,楚毅單膝跪在李楨寢殿外的石階上,聲音壓得極低:「十殿下,老臣懇請您以李松的身份出席大典。」

  「楚大人,」李楨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楚毅的額頭抵在冰冷的石階上:「陛下……從未正眼看過十殿下。即便您明日暴斃,朝堂上下也不會有人多問一句。」他喉結滾動,「但九殿下若死,必會掀起腥風血雨。」

  李楨忽然輕笑出聲。「所以,在楚大人眼裡,本宮這條命,就這般不值錢?」

  「老臣……願以性命擔保成璧平安。」

  「楚大人,」李楨的聲音透過門扉,平靜得聽不出情緒,「我此番進京只為採購軍械,從未想過要留下。」

  楚毅的指節在石板上扣得更緊:「可若九殿下遇害之事敗露……」

  「李柘的人正等著抓李松的把柄。」李楨輕輕摩挲著未完工的機括零件,「若我頂著李松的身份留下,明日朝堂上就會多一具屍體。」

  一片枯葉打著旋落在楚毅的肩甲上。他突然重重叩首:「殿下,求您救救成璧吧……」

  殿內傳來一聲輕響,李楨放下手中的機括零件:「成璧到底是誰?值得本宮冒這個險?」

  「老臣……對那少年一見傾心。」

  「呵,」李楨輕笑一聲,「帶本宮去看看,究竟是何等絕色,能讓楚大人甘願犯欺君之罪?」

  次日破曉時分,楚毅帶著喬裝的李楨來到校場。

  晨霧未散,成璧正在練劍,黑色勁裝勾勒出精瘦的腰線,汗水順著脖頸滑入衣領。

  他一個騰躍,衣擺翻飛間露出緊繃的小腿肌肉,在晨光中泛著蜜色的光澤。

  李楨斜倚在廊柱陰影里,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他忽然屈指一彈,銅錢擦著成璧的耳際飛過,帶起一縷散落的髮絲。

  「誰?」成璧猛然回頭,劍尖直指聲源。

  卻見一位錦衣公子慢條斯理地走來,玄色衣袍下隱約可見精壯的腰身。

  他手中摺扇「唰」地展開,扇面上繪著活色生香的春宮圖。

  「成大人的身姿,」李楨湊近成璧耳畔,呼吸燙紅了那白皙的耳垂,「比我這春宮圖上的郎君更美。」手指狀似無意地擦過他握劍的腕子,激起一陣戰慄。

  成璧反手就是一記耳光,卻被他輕易扣住手腕。

  兩人貼得極近,成璧聞到李楨身上珈蘭香混著火藥的氣息,莫名腿軟。

  「記住了,」李楨舔去他手背上濺到的血珠,眼底燃著危險的火焰,「我叫李松。」

  轉身時,他故意讓玉佩擦過他腰際,龍紋暗刻在他衣料上留下曖昧的壓痕。

  ……

  歸宗大典那日,太廟香火鼎盛。

  李楨身著皇子蟒袍,步履沉穩地踏過九重玉階,禮樂聲中接受百官朝拜。

  夜深人靜,慈寧宮的燭火卻依然通明。

  「松兒,過來。」太后慵懶的聲音里藏著鋒芒。

  李楨緩步上前,太后突然拔劍出鞘,寒光直抵他咽喉:「國師曾說,真龍天子不懼刀兵。」

  她手腕微轉,劍鋒在他頸間劃出一道細線,「哀家倒要看看,楚妃那個賤人生的孩子,配不配得上這個預言。」

  李楨紋絲不動,任由血珠順著脖頸滑入衣領。太后眯起眼睛,劍尖又往下壓了半分:「怎麼不躲?」

  「太后要驗兒臣,」他唇角微揚,「兒臣豈敢躲閃?」

  「好個孝順的孫兒。」太后冷笑一聲,劍鋒在他心口畫了個圈,「那便試試這百鞭之刑。若你能挺過去,哀家便認你這個真龍天子。」

  李柘在簾後陰笑,擊掌喚來老太監。

  托盤上,整齊擺放了數根泛著幽藍寒光的透骨釘。

  太后瞳孔驟縮。

  她記得李松最是怕疼,幼時連針灸都要哭鬧半日。

  手中劍突然變招,直刺李楨心口,卻在入肉三分時猛地停住。

  「有趣。」太后盯著他紋絲不動的面容,突然厲喝:「給哀家扒了他的皮!」

  侍衛們一擁而上。

  老太監手中的透骨釘精準刺入李楨後背要穴。

  釘尖沒入皮膚的瞬間,他繃緊的肩胛微微顫動,卻未發出一聲呻吟。

  蘸飽鹽水的牛皮鞭破空而來,在原本光潔的背肌上撕開道道血痕。

  鞭梢掃過腰際,李楨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冷汗順著下頜滴落在青磚地上。

  「再加三成力。」太后倚在鳳座上,「哀家要看看,這身皮肉能硬到幾時。」

  侍衛聞言加重力道,血珠飛濺,在波斯地毯上綻開點點紅梅。

  「三十七鞭。」太后突然起身,一把奪過行刑鞭。

  「啪!」

  第三十八鞭帶著破空之聲,狠狠抽在李楨早已血肉模糊的背上。

  他身形一晃,喉間溢出一聲悶哼,又被生生咽下。

  「倒是比哀家想的硬氣。」太后喘著粗氣扔下染血的金鞭,護甲掐住李楨下巴強迫他抬頭,「可惜,」她突然冷笑,「真龍天子,不該流汗。」

  殿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

  李楨抬眸時,眼底金光流轉:「兒臣……只是心疼母后手酸。」

  最終,奄奄一息的李楨被親衛背回了寢殿。

  看到氣息已微弱如風中殘燭的李楨,楚毅眼中翻湧的不是震驚,而是狂喜。

  李楨這一身傷,終於讓「李松」身份再無破綻。

  「老臣謝殿下救命之恩。」楚毅的聲音在空蕩的寢殿裡迴蕩,「若非殿下甘願受那試刃之刑,證明自己就是李松,成璧便危險了。」

  宮中流言漸起,不止一人對那夜生疑。楚毅在巡視時,偶然聽見兩名侍衛在廊柱後低語:「那晚我當值,親眼見成璧從太液池方向回來......」

  「成璧……可安好?」李楨撐起身體,聲音很輕。

  楚毅抱拳:「他已回到白陽會復命,白陽會教主重賞了他……」

  話音未落,寒光閃過。

  楚毅悶哼一聲,低頭看見沒入腹部的短刀。

  他踉蹌後退,卻見李楨面無表情地拔出刀,又一次刺入。

  「殿……下……」鮮血從楚毅指縫湧出,他不可置信地瞪著眼前人。

  李楨湊近他耳畔,聲音溫柔得駭人:「不必謝我。那些鞭子、刀劍,從來都不是為你受的。」

  手起刀落,楚毅終於癱倒在地。

  李楨單膝跪在他身側,看著生命從那雙瞪大的眼中流逝。

  「我愛成璧。」他輕聲道,像在說一個不敢觸碰的夢。

  後來,李楨踩著無數屍骨登上太子之位。

  隨後,他不動聲色地清理宮中的隱患。

  先是太液池當值的宮女們相繼染上怪病,咳血而亡;

  接著那夜巡邏的侍衛們被查出私通北戎,在詔獄裡受盡酷刑。

  楚毅最得力的副將,更是在出征前夜「醉酒墜馬」,被人發現時,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

  禮部員外郎章濤的結局更令人唏噓。

  某個早朝,他突然在太極殿上癲狂大笑,指著龍椅高喊:「李松沒死!他在太液池底下了蠱!」滿朝譁然中,這位昔日的膽小文官被拖進了刑部大牢,案卷上硃批「癲症」二字力透紙背。

  李楨花了七年光陰,將自己培養的死士安插進各個要害。

  當年夜宴的內務官,在宮中竟意外喪命;負責記錄夜宴的史官,因「筆誤」被流放嶺南。

  每消失一個知情人,太液池畔的真相就湮沒一分。

  直到出發去北戎尋找攏青前夜,李楨站在東宮暖閣里,看著新晉的刑部尚書跪呈章濤的絕命書。

  紙上瘋癲的字跡寫著:「成璧那夜……」

  「燒了。」李楨抬手將信箋擲入炭盆。

  那年冬天,窗外飄起白雪,覆蓋了皇城每一個陰暗的角落。

  這場以弒殺李鬆開始的棋局,終將以李楨入主東宮告終。

  ……

  聽完故事,成璧忽然伸手按住李楨的衣襟,指尖微微發顫:「讓我看看你的背。」

  燭火搖曳間,李楨的眸光暗了暗。

  他沉默著解開玉帶,玄色錦袍順著肩線滑落,露出布滿傷痕的脊背。

  那些交錯的鞭痕在火光下宛如一幅詭譎的地圖,每道凸起的疤痕都記載著那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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