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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連忙告罪退出臥房,信王跟著出來,取了一件墨藍的披風給我罩在外頭:“天氣有些熱,瑤妹妹暫且委屈穿一下這個。”

  我跟他視線一對,彼此心照不宣。李明海已經給信王傳過話了,他是內侍總管,行走便宜,我恐怕還得想想法子才能跟信王單獨會面。

  我把黑紗和白花都取下來,披風將身上素衣罩住,再進偏殿臥房給德太妃請安。

  德太妃歪在榻上,頭上圍了一圈寬抹額,面色蒼白神情委頓,心裡頭怨道:「為了裝得像點,我每天都要泡一遍涼水,吃的什麼苦!沒想到這頭風發作起來這麼折磨人,再不讓我治好,我的老命都要送掉了!還要費心思應付這頭白眼狼,哎喲,一動腦子就跟散黃了似的。」

  她懨懨地對陛下說:“昨兒我又夢見先帝,定是先帝和我皇后姐姐在地下想我了,召我下去一道作伴。”

  陛下安慰她道:“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年紀上身誰沒個頭疼腦熱的,別自己嚇自己,太妃的福壽還長著呢。”

  德太妃說:“唉,我也不求活多長,只要看著雲期成家立業、生個重孫,我就能去向他爹娘、祖父祖母交代了。”

  信王名霖,字雲期。我一度覺得“雲期”這兩個字很好聽,與他的模樣脾性實不相襯。

  陛下說:“這不已經定了親,下個月大婚,太妃就有孫媳婦了。”

  信王跪下道:“是孫兒不孝,讓太妃操心了。孫兒一定會讓太妃好起來,太妃病不好,孫兒就不成親。”

  說著他居然就像小時候一樣嗚嗚地哭起來,看得我目瞪口呆,著實佩服。

  他一邊哭一邊轉向陛下懇求道:“先人不寧,太妃難安,請陛下允許臣為皇祖母做場法事,太妃的病就會好了。”

  陛下為難道:“在宮中做法事,並無先例……”

  “怎麼沒有先例?你在宮裡給貴妃建佛堂,不算先例?”德太妃搶白道,“你媳婦兒做得,你親娘就做不得?”

  陛下有些無奈。

  德太妃繼續置氣鬧道:“罷了罷了,我還是去尼庵廟裡跟先帝的那些嬪妃姐妹們作伴吧!佛門聖地,總不會再有先人來摸我的頭了。我那皇后姐姐的魂靈,就叫她飄在外頭吧!”

  陛下心中惱怒:「潑賴婦人,每次都只會胡攪蠻纏,搬出先帝母后來壓朕,來來去去就這點伎倆,朕都看煩了!」但面上還是遷就她溫言道:“佛堂清淨,就一個小小的偏殿,要是母后的法事也辦得下,朕身為人子,怎麼會不願意呢?”

  德太妃說:“當然辦得下,不用太多人。我請幾位大師過來,加上雲期,七八人足矣,最要緊的是真心誠意。”

  我不答應:“佛堂里供的是我姑姑的靈位,怎麼能借給別人做法事?”

  德太妃對我冷眼道:“燕寧宮本來就是先皇后的寢宮,你姑姑才是後來的,不在那兒做在哪裡做?我看燕寧宮最合適!法事做完了,正好請大師也為你姑姑誦誦經。這突然橫死的人,不超度怎麼行,你就不怕她魂魄不安寧嗎?真是沒孝心!”

  她是太妃,我不能反駁頂嘴,就閉口不說話。

  陛下又跟德太妃說了些好生養病、注意身子、莫操心勞神之類的話,我在旁邊一直悄悄盯著信王。

  奇怪,我居然一點都沒看到他心裡有異樣的念頭。除了虞重銳和年邁的阿婆,他是第三個我看不見邪念惡意的人。

  但是不應該啊。他跟我對視的那一眼,他籠絡李明海到自己麾下,德太妃假裝生病配合他入宮,他在陛下面前韜光養晦這麼多年,這個人肯定不簡單;就算沒有那種不可言說的野心,只是為了自保,他對陛下也該有些怨懟畏懼吧,心裡會毫無波動?

  離開壽康宮後,陛下問我:“方才你盯著信王看了許久,看出什麼了?”

  如果我說什麼都沒看到,陛下肯定不信,我自己都難以置信。

  我想了想說:“信王在陛下面前似乎非常拘謹,心懷恐懼。”

  陛下問:“為何恐懼?”

  “信王擔心……陛下不久就會殺他,時時憂懼不安。”

  “這孩子,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陛下溫和而無奈地笑了起來,“他是奉天皇帝唯一的血脈,朕自幼受兄長呵護照顧,奉天皇帝是除了先帝之外最讓朕崇敬仰慕的人,朕怎麼捨得讓自己兄長絕後?”

  他說這話的時候,確實宛如一位友愛仁慈的叔父,仿佛信王的提防畏懼反而傷了叔侄情義。

  但是他又在心裡續道:「等他成親生了孩子再殺吧,也算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兄長,給他留了一脈香火延續。」

  第69章

  洛陽原是前朝都城, 建都時為防刺客從水路潛入, 整座皇城除了外面一圈護城河,內部皆無河道。御花園幾經改建,如今只得一片人工挖就的小小池塘,寬廣皆不過三四十丈, 夏日裡蓮荷茂密, 擠滿了有限的水面, 就像這座逼仄的宮城, 四面高牆團團圍住,不給人喘息之機。所有人都只能仰著脖子往高處伸展, 爭奪那有限的一方天光雨露。

  瑞園的湖多寬廣啊, 從南到北,一眼都難望到頭。乘著小舟,在湖裡繞一圈, 一下午的時光便消磨去了。無風時波光粼粼,有風時浪可及尺,拍打湖岸,仿佛那水波也是有生命力的;不像這池塘里的死水, 每年都要清塘一次, 否則便會成為雜草浮萍蟲豸腐爛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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