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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又說這種傻話,”他語氣似嗔怪,又帶著無限溫柔,“只要有我立錐之地,自然會分你片瓦棲身。”

  聽上去可真是寒酸,酸得我……眼淚好像又要下來了。

  他就在我面前,近在咫尺,正襟端坐,他的胸懷臂膀仿佛能為我擋住一切雷霆風雨,我真想撲進他懷裡大哭一場。

  然而此時馬車停了下來,常三哥在外面說:“到了。”

  下車時虞重銳要給我戴上冪離,我說:“不必了,以後我出門也不戴這個。”

  我不能總是如此膽怯,一味尋求他人庇護,連真相都不敢直面。既然上天在此時給我這雙獨特的眼睛,那就說明,這些事我就應該知道,是我原來活得太糊塗了。

  我……總會有些用處的。虞重銳護我,我也想護他,就從看清周遭開始。

  我扶著虞重銳的手下車,看見鳳鳶居然守在瑞園大門口——不管虞重銳有沒有接受,反正在我心裡,它已經叫這名字了。

  她免不了又用白眼跟我打招呼,姿態妖嬈地迎上來對虞重銳行禮道:“少爺,鄧大夫來了,已在花廳等候多時。”

  在我的印象里,這種遊歷四方、博學多才、妙手回春的神醫,應該是個銀須鶴髮、仙風道骨的世外仙翁,最少最少也得是個清癯矍鑠的中年人。所以當我跟著虞重銳走進花廳,看到裡面坐著等待的兩人時,一時竟分辨不出哪位是久仰大名的鄧大夫。

  上座是一名鬢角花白的阿婆,年過花甲,駝背瘦小,眼神似乎也不太利索了,等太久坐在椅子上眯瞪打盹。阿婆的衣著有些特別,一身藏藍布衣短褂,下著同色褲裝,襟上繡花,頭髮也用花布頭巾包起,盤在頭頂。

  她的下首是一名年輕人,年紀可能跟虞重銳差不多,身上灰衣陳舊,風塵僕僕的,圓臉膛曬得有些黑。

  他看見我們進門,放下手裡的茶盞便跳將起來,躥到面前上上下下打量我,兩眼放光興奮地搓手:“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病例?”

  這個人是我見過心思最可怕的,因為他甫一見面,就從袖子裡掏出一把閃亮鋒利的銀色小刀,對著我的心口划過來。

  我嚇得躲到虞重銳身後,把臉埋在他背上。

  他側過頭問我:“怎麼了?”

  都是幻覺,是虛像,不用怕。剛剛我還說以後都不戴冪離了,該看到什麼就看什麼,怎麼才遇到第一個人就受不住了?

  我搖搖頭,從他背後走出來,站在他身側。

  哪怕只是虛像,也太嚇人了。我眼睜睜看著面前的人用刀子把我從胸口往下剖開,翻出血淋淋的內臟,就像那日樊家村所見朱二被人開膛破肚一般。

  沒有血腥氣,但仍讓我感到噁心反胃、頭暈不適,身子搖搖欲墜站不穩當,只能靠在虞重銳身上,暫且閉上眼睛緩一緩。

  “齊瑤?”他發現了我的異樣,一手扶著我,另一手去探我額頭。

  “我沒事。”我站直身子道,垂下眼瞼盯著自己腳尖。

  虞重銳明白過來,看向客人的目光變得凌厲:“你在打什麼主意?”

  客人被他怒目而視卻不驚慌詫異,反而驚喜地盯著我道:“你你你……你是不是看見了……”

  虞重銳轉頭對門口的鳳鳶道:“你先下去,把門關上,我有要事與鄧大夫相商,沒我吩咐不必來伺候。”

  鳳鳶狐疑又不忿地照他所說掩門退下。

  他又轉回去審視那位鄧大夫,容色冷峻。

  鄧大夫往後退了一步:“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要滅口啊?你寫信叫我來不就為了這事嗎?我還特地趕回南疆把婆婆請過來,日夜兼程覺都沒好好睡,看我這黑眼圈!”

  正在打盹的阿婆聽見動靜,睜開眼問:“小射子,你叫我?”她說話口音有些重,我聽不出來是哪裡人。

  鄧大夫應道:“婆婆,沒事兒,您先歇著。”

  阿婆繼續眯眼打盹。

  鄧大夫笑嘻嘻地把虞重銳撥開:“放心吧,這麼重要的事,我比你看得緊。”

  他對著我長身一揖:“在下鄧磬,字子射,江湖散人一名,初次得見真容,心情過於激動,多有失禮冒犯,請姑娘海涵。”

  這個人說話怪裡怪氣不知所謂,還想拿刀子剖我,我不想跟他打交道。

  我戒備地盯著他,飛快地瞄了一眼他的袖管,以防他再掏出刀子來戳我一刀。

  “噢,你是看到我……”鄧大夫恍然大悟明白過來,連忙擺手解釋,“別誤會,我不是真的想解剖你,我就是職業病發作,心裡想想而已,心裡想不代表真的會這麼幹……別怕別怕,我儘量不想就是了。”

  他在心裡閉上眼,默念「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念兩句又忍不住從袖子裡拔出刀,再念經把刀收回去……

  說實話,他這副反覆拔來拔去糾結掙扎自己跟自己打架的樣子,比直接捅人刀子還要詭異。

  我抓緊虞重銳的衣袖,半邊身子緊挨著他的胳膊,起碼這樣別人就不能拿刀子捅我心口了。

  虞重銳忽然往邊上讓了一步,避開我的接觸,袖子也從我手裡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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