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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不行,我要去問姑姑。”
君柳急忙拉住我:“我的小姑奶奶,你還嫌貴妃不夠傷心嗎?”
“那就更不能這麼算了!她那麼喜歡長御,就任由他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嗎?”
君柳一把捂住我的嘴:“話不能亂說,小心禍從口出!”
我亂說什麼了?
君柳把手放下,嘆氣道:“姑娘到底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當然是真不明白啊!
我果然是個傻的,完全不懂她什麼意思。
“我也是聽別人這麼議論的啊,”君柳先撇清道,“據說是因為……長御年紀漸長,樣貌俊逸出眾,貴妃與他過於親密,犯了陛下的忌諱。”
我腦子轉了兩轉才明白過來:“這、這……長御他是太監啊,太監不是那什麼……陛下連太監的醋都要吃?”
我太生氣了。自從我知道太監的含義,我就一直很氣。是誰想出來太監這個玩意兒,它毀了我的長御,讓他不能娶妻生子,不能和我成親;陛下把好好的人變成太監放在後宮裡伺候他的妃嬪,現在卻又容不下他,說他跟妃嬪過於親密,應當賜死。
君柳有點難以啟齒:“雖然是打小淨了身,但……哎呀,這種事跟你一個小姑娘說不清。”
怎麼說不清,我心裡清楚得很。就算太監不能人道,但也會有情意,就像我知道了長御是太監不能娶我,我仍然挺喜歡他的。
“姑姑跟長御絕對是清清白白的,陛下不知道,你們這些親近的人難道也不知道嗎?就沒人為他說句公道話?”
君柳又支支吾吾了:“貴妃只跟長御最親近,時常讓他獨自陪伴,我們也不知道他倆獨處時說些什麼……”
這話說得不地道,我不由抬高了聲音:“君柳,別人捕風捉影胡說八道也就罷了,你在姑姑身邊這麼久,除了長御她是不是最信任你?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呢?”
君柳還想辯解,身後房門忽然打開了,她立刻惶恐地噤聲俯首。
姑姑一手扶著門,身上只著一件單薄中衣,素顏散發麵色疲倦,淡聲道:“瑤瑤,你過來。”
昨日和今朝上午她盛裝打扮,我都沒有注意到她已憔悴至斯。姑姑有心口疼的舊毛病,血氣不旺,盛夏也是手足如冰。眼下雖已六月初,背陰地還是有些涼意的。
我跟著她走進臥房,看到衣架上掛著她的披帛外裙,湖水綠的蜀錦如水色波光粼粼,便過去拿來替她披上:“姑姑剛睡醒,可不能穿這麼單薄,會著涼的。”
姑姑伸手握住衣角,我瞧見她左手小指上纏了一道白絹,似乎是受了傷,但傷口沒有裹好,血跡從白絹下滲出來,在水綠蜀錦上蹭了個鮮紅的血印子。
“哎呀!”我抓過她的手來,發現半邊白絹都讓血浸透了,“怎麼回事!好多血!”
姑姑想把手縮回去:“無妨,卸妝時不小心被釵環劃了一下。”
劃一下手怎麼會流這麼多血,而且她卸妝午睡已經過去很久了。我抓著她的手不放,一邊拆絹布一邊呵斥君柳:“你們怎麼照顧貴妃的,傷口也不好好包紮!叫大夫來看過沒有?”
沒了長御,這些人也太不盡心了!
待拆開白絹,指腹上卻只有細細一條不到半寸的小傷口,向外緩緩滲出血珠。
姑姑說:“小傷而已,沒必要看大夫。”
君柳重取了一條乾淨的白絹來,有些委屈:“貴妃一向如此,傷口出血不易癒合,太醫也說了這是血氣不足所致,並無良方,只能平時多加小心……讓貴妃鳳體受損,是奴婢們伺候不周,但先前就已仔細包紮過了,沒想到一個多時辰了還未止住……”
姑姑說:“不怪你,想必是午睡時不小心壓到,傷口又裂了,重新包紮一下便好。”
姑姑脾氣真好,對下人也寬厚仁慈從不苛責。我接過君柳手裡的白絹,先替她把血跡擦拭乾淨,怕她疼又吹了吹:“那姑姑以後可得當心,千萬不要再受外傷。十指連心,是不是很疼呀?”
姑姑抬起頭來,看我的眼裡似有星點淚光:“瑤瑤,這世上唯有你,唯有你和長御讓我覺得……還有人真心待我。”
不過是吹吹傷口而已,斷不至於生出如此感慨,姑姑這是又思念長御了。卸釵環都能劃了手,她當時是不是神思恍惚,想起了從前每天伺候她的長御?
我也很想長御。方才和君柳說話,只顧驚愕生氣不覺得,此刻姑姑一提長御的名字,我也覺得鼻頭一陣發酸:“長御他……他真的……”
姑姑說:“他是因為我而枉死的。”
我吸吸鼻子道:“我知道姑姑待長御就像待我一樣,把我們當孩子一般愛護親近。如果好好向陛下解釋……”
人們都說,如果貴妃生下一兒半女,早就已經正位中宮。但是她獨得陛下盛寵二十年,卻一直沒有孩子。也正是因此,陛下對她格外信任愛重,因為她從不參與後宮的爭鬥。
“對,你們倆就像我的孩子。”姑姑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髮,“但……不是他們揣測謠傳的那種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