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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好像一把帶鋸齒的小刀在這兒劃拉肚子。」我比劃著名,「疼著疼著血淋淋的玩意就慢慢地下來了。」

  陳星宇歪著腦袋想了想,大吼道:「不容易啊!妮兒!」

  過了一會,老陳喝得更多了。他站起來,走到那頭大鐵獅子邊上,用力拍了拍它的肚子。「你們知道不,這獅子……叫鎮海吼,是咱們這兒的標誌。咱們這地兒有兩個寶貝,一個是這個!另一個是!京杭大運河!」

  「先說這個,這玩意是一千五百年前造的,一千五百年!在滄州古城裡給人發現的,這個地方一千五百年前就叫滄州了,後來……三百多年前我們又做了個新的,就這個!比原來的還大!這個新的鎮海吼,肯定也能再站個一千五百年!」他仰頭看向天空,「一千五百年……什麼概念啊?從黃金時代到現在,這樣來回折騰五次,才夠得上一千五百年呢。人吶,那會就能造這麼大的鐵獅子……那麼多人來來去去的,這地兒也沒有變過。往後的人肯定還會再回來,一定……」

  他說到最後顛三倒四的,想來是酒勁上來了。

  「滄州,一千五百年前的滄州,三百年前的滄州,現在的滄州,未來的滄州。這玩意……是我們留給未來人類的標記。」

  「總有一天……下一代人類,下下一代人類肯定還會回到這裡,繼續叫這兒滄州。」

  晚上我睡在房車後面的床上,這一天格外漫長。上午我還在頂著即將落下來的大雨被狼追,尋思今天可能要交代在荒野的某個角落裡變成狼糞。中午就到了一個人大活人都沒有的滄州,晚上已經開始在獅城廣場載歌載舞,吃紅燒肉罐頭。現在大晚上的我居然還睡上了正兒八經的單人床,還洗過了熱水澡。真是像夢一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大半夜的肚子一直很不舒服,我輾轉反側。過了一會,我聽見夏衍迷迷糊糊的聲音:「怎麼了……鋸齒小刀劃拉肚子,劃拉得難受?」

  他睡覺的地方就在駕駛室,仿生金屬腿卸掉了之後。他整個人就連上了駕駛座上的裝置,吃喝拉撒都在上面。

  「嗯。」我簡短地回答,又一陣痛讓我忍不住蜷縮起身體。

  「熱水,要熱水嗎?」夏衍的聲音清醒了一些。

  「有嗎?」

  「有,等一下……」他沒動彈,但床鋪不遠的一個電熱水壺啟動了。夏衍雖然只能在駕駛座上待著,但他好像能憑藉自己的意識操控這輛車的各種部件,當然也包括生活區的一些東西。

  黑暗中,我盯著那個亮著燈的熱水壺,等待水沸騰冒泡的動靜。大概過了五六分鐘,水開了。一個機械臂從上頭垂下來,從柜子里 掏出一個水杯,然後把熱水壺裡的沸水倒入杯中。這個時候,機械臂停了一下,又從柜子里拿出一罐糖,往裡灑了幾勺。

  最後機械臂把這杯糖水遞到我面前。

  「很燙,慢點喝。」機械臂在確認我穩穩地捧住杯子把手之後,才縮了回去。

  「你好會啊。」我不由地感嘆。

  「嗯……我媽也有痛經的毛病,一痛就想喝熱的,吃甜的。」夏衍說,「我從小就看會了。」

  「你和爹媽生活在一起?」

  「嗯。」

  「這很少見。」

  「我知道。很古老很傳統的一種家庭組成。」夏衍在黑暗中嘆了口氣,「老實說我都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他們堅持沒有把我人道處理,只是因為我是他們的血脈,是他們的小孩。」

  「但是……這對我來說其實並不公平。我根本沒辦法體會有雙腳的感覺,從一出生……我就和其他完整的人類不一樣。老實說,看到你在野地里奔跑,騎著車的樣子,哈……」

  「當然了,我只要這麼說。我父母就會許諾我會想辦法,瞧他們給我的東西,一雙仿生腿,一根人造脊柱。除了拆卸起來有點麻煩、定期清理它的冗餘神經信息之外,簡直是完美的。」

  「是傑作的那種完美。」夏衍輕聲說,「我有時候甚至懷疑,我是不是也算他們的傑作的一部分。證明他們可以把一個有缺陷的人類撫養長大,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至少表面上像正常人。」

  我實在插不上嘴,只能捧著杯子繼續聽他說。

  「最後我受不了了,我說我要離開重慶!我要離開這個放眼望去都是重慶重工標誌的地方!這四個字對我來說是,也是詛咒,你懂我的意思嗎?我永遠也沒辦法把仿生部件當做自己的一部分,我一點也不覺得這個世界有什麼美好的。」

  「他們就……和之前我提出要求的反應一樣。他們研究出了這台車,作為我的生日禮物送給了我。我可以把自己連上這台車,操控它去任何地方,只要路況允許。我就上路了。但我覺得比起旅行,我更像是在逃跑。」

  「我一路開,開……然後……沿途的風景都很有趣,我也見識了不少和老家完全不同的東西。只有我和車。我感覺好像好一點了,我是自由的……」

  第二十八章 :流星雨

  杯子裡的糖水到了可以入口的溫度,我小口地喝著,身子覺得舒服了不少。夏衍輸出了一頓,突然沉默了下來。「反正,就是這樣了。」他尷尬地總結了一句,全然沒有最初我所見那副拽拽的樣子。

  「你這話肯定沒和多少人說過。」我對他說。

  「當然,有什麼好說的。別人都羨慕我還來不及。反正……」他又說了一個反正,「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這世上有多少人能理解別人,就算說的一種語言,也理解不了。不如就這樣誤會下去,做不在意,做自己。」

  「那你又是為啥出來騎行?總不見得和我一樣,為了逃離稀有物種:父母吧?」

  「我?我嘛……我其實是為了攢錢給波哥打官司。」我老實交代,「唐胖子建議的,他是九街區的大流氓,說和平台合作可以掙大錢。正好平台有個尋找昔日人類榮光的活動。我就這麼這麼滴……上路了。」

  「哈?那個波哥為什麼不自己來?」

  「他不行。他要守店。……雖然他後來把店給賣了。」

  「……」

  「哎!這些不重要。我和你說啊,我覺得你會喜歡波哥的,還有張掖。他們兩個可好玩了。你不是要經過新京城嗎,去找他們兩個,就說是我朋友。他們肯定會招待你的!」

  夏衍的駕駛艙轉了個一百八十度,他半躺在上面,好像這個駕駛艙的一部分。黑暗中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就聽得他過了好久才應聲:「你的朋友啊……」

  我完全沒有察覺到他語氣里複雜的情感,肚子這兒暖和了起來之後我精神頭也來了:「真的!波哥是個紋身師,少見吧?張掖是開古董店的,他背上還有個紋了一半的關公呢。……這倆算是我的家人吧,也不僅僅是朋友。」

  「家人。」夏衍重複了一句。

  其實我對家人的概念並不太了解。通識教育里的解釋是擁有血緣關係的人,這當然是不能令人信服的。唯二我知道與我有血緣關係的人只是我的基因檔案上的兩個名字,他們是我生物學上的父母。登記的時間則是2215年,正好是第五次遷徙的時代。我去求證過,那個時代因為人口斷崖式下跌,確實有一些人選擇藉助科技培育後代。那個後來變成了我的受精卵就是在這一年誕生的。

  但是,從那個包括了我所有遺傳信息的受精卵誕生的時刻開始,一直到2250年這近四十年裡,這兩個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因為沒有出現,也就沒法確定受精卵的孵化進程。我就這樣一直以一個受精卵的狀態在生命培育中心的保存庫里待了四十年。一直到第六次大遷徙後的人口增長計劃,我才真正地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我非常想親口問那兩個人,為什麼把我拋棄了?創造了我,又把我丟下,讓我在冷凍庫里待了快半個世紀。為什麼?舊時代的棄嬰好歹也會在包裹里留一張字條啥的,就算沒有,好歹也有個包裹皮,再不濟也有一張破報紙。我什麼都沒有,除了基因檔案上的兩個名字,什麼都沒有留給我。如果我能找到他們,我一定要問他們這個問題。這成了我有段時間裡特別大的一個心魔。但後來波哥說現在都已經是2270年了,這倆人怕是早就不在了。

  所以我永遠也得不到答案了。

  這個世界上我認定的家人就只有波哥,還有張掖。八歲那年我從生命培育中心的後牆翻了出去,遇見了波哥和他的師父。這是我生命里的第一個轉折。

  糖水喝完了,杯子還熱乎著。夏衍毫無生氣地半躺在駕駛座上,我們都坐在黑暗裡。就在這個時候,陳星宇的叫聲從車外傳來。

  我噌地站了起來,打開車門就往下跑:「怎麼了!」

  陳星宇像個小孩一樣在廣場上手舞足蹈,見我來了也不停下:「看!快看啊!」他指向天空。

  我抬頭望去,夜空很清澈,烏雲都已經散去。突然一顆流星划過。緊接著又是一顆,然後是兩顆。更多的流星飛過天空,划過一道道轉瞬即逝的光亮。<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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