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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不過是最普通,最無力的百姓,或許都不知道打仗是為了什麼,也不是自願上的戰場,卻因為上位者的決策和野心,白白送命。

  林評將嬴政抱進懷裡,心說快點長大罷。

  抬腳邁步:「走。」

  第42章

  馬服君夫人已經頭髮全白, 憐愛的摸摸思莊小臉。在聽了林評的來意後,長嘆口氣道:

  「即便你們不來,我也是要想辦法阻止大王任命趙括為將的, 此番跟隨趙括回邯鄲城便是為了這個。」

  林評並不感到意外, 這不是個糊塗的老婦人。

  馬服君夫人招手讓林評靠近些,才緩緩道:

  「其實我夫君在世時便說過, 用兵打仗是關乎生死的大事, 每一個士兵背後都牽扯著一個家庭甚至一個家族, 他得為那些士兵負責,為他們身後的家庭負責, 若因為他的考慮欠妥, 決策失誤導致士兵送了性命,他就是最大的罪人。

  將士可以死,但要死的有意義。

  但是趙括把旁人的生死看的太隨意, 紙上談兵, 數萬將士的性命在他嘴裡是那般輕飄飄, 對戰場沒有半分敬畏心,對人命沒有半分憐惜, 他的性子絕對不能做將軍。

  當時夫君便說過, 如果趙國不用趙括為將也就罷了,一旦讓趙括掌握戰場的主導權, 致使趙軍失敗的一定是他。」

  林評伸手握住馬服君夫人微微顫抖的手, 輕聲安撫道:

  「馬服君已經盡力了, 臨終前做的諸多安排,都是想將趙括摘出權力中心,甚至想讓他一輩子留在馬服,安然度日。可惜時不我與, 神仙也沒辦法的事。」

  馬服君夫人的眼淚追究還是落了下來,哽咽道:

  「自打知道邯鄲城的流言,我便心驚肉跳,夜不能寐,給朝中相熟人家去信,請他們幫著勸誡大王,言明趙括絕無人們口中相傳的那般本領高強。

  他們也都盡力了,奈何大王生性多疑,奈何秦人詭計多端,這是要把我趙國,把趙家往死路上逼啊!」

  馬服君夫人簡直不敢想像,一旦因為趙括導致戰爭失利,且不說趙國會遭遇什麼,趙家全族肯定都要跟著陪葬的。

  林評說:

  「我明白,我們都明白您的難處。順著趙括,是害了趙國,害了趙家全族人。逆著趙括,您這輩子怕是要失去這個寵愛了幾十年的兒子了。」

  且馬服君夫人已經年邁,再和趙括離心,在家族裡的生活必然艱難。

  左右都是死局的選擇,對這個老婦人格外殘忍。

  正說話間,外面有下仆急匆匆進來,面色漲紅,大聲稟報導:

  「老夫人,咱家公子被大王封為主將,即刻出發前往長平,代替廉頗將軍!」

  「夫人,再不進宮怕是來不及了!」毛遂痛心疾首道。

  馬服君夫人卻看向林評。

  林評扶著她起身,緩緩道:

  「無妨,先去瞧瞧趙括此時在做甚,別叫大王覺得夫人在污衊趙括,也別叫趙括他日心中留下怨言。」

  一行人沉默著去前院停留了半個時辰,馬服君夫人疲憊道:

  「備車馬,進宮罷。」

  林評看著馬服君夫人的馬車消失在視野里,抱著嬴政轉身,慢吞吞往城西去。

  毛遂墜在他身後,憂心忡忡:

  「也不知老夫人能否說動趙王。」

  「難。」

  毛遂一驚:

  「先生何出此言?」

  林評表情非常淡漠:

  「趙王不僅生性多疑,還很自大,過往的很多事證明,一旦他認定了,旁人很難叫他改變想法。即便他發現他真的錯了,也是寧可將錯就錯,絕不當場悔改的性子。」

  因為他錯上加錯的後果,是由旁人去承擔。苦難沒有落到趙王身上,他當然不知道什麼是痛苦。

  毛遂眉頭皺的更深了,朝林評深深一禮,道:

  「先生,某隻能送您到這裡了,此事需得回去與主君仔細分說才好。」

  或許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林評能輕易看透趙王的性子,但是看著趙王長大的趙豹和趙勝,多少對他還帶著些期待,覺得他多多少少能把馬服君夫人的話聽進去。

  哪怕只有隻言片語。

  於是趙勝對毛遂道:

  「先不急,等馬服君夫人那邊的消息。」

  事實證明,林評的猜想並沒有錯。

  馬服君夫人見了趙王后,苦口婆心勸趙王:

  「您不能讓趙括做將軍,那會害了我趙軍將士的性命啊!」

  趙王不是很高興,他討厭別人反駁他的命令,會讓他想起趙威后把持朝政的日子,語氣里也帶出了些許:

  「夫人這般說,總要有個能說服寡人的理由罷。」

  馬服君夫人自然聽出了他語氣里的不悅,還是堅持道:

  「當初我丈夫在世時,我侍奉他左右。每每發生戰爭,被他親自捧著飯食,伺候吃喝的,數以十計。被他當做朋友看待的數以百計。那些人在戰場上會為他拼命,心甘情願不計後果。

  這且罷了,大王和王公貴族們賞賜的東西,他全部分給軍吏和僚屬,分文不留。從接受大王命令的那天起,就不再過問家事,專心在軍中事務上。

  現在的趙括呢?才做了將軍半個時辰,就面向東接受下屬的朝見,那些軍吏沒一個敢抬頭看他的,大王賞賜給他的金銀財帛,全部帶回家藏起來。

  還開始叫人查訪便宜合適的田地房產,但凡能買的統統買下來,大王您認為他哪裡像他的父親呢?父子二人為人不同,心地不同,處事手法更是大大的不同。

  他父親能帶好兵,不意味著他也能,希望大王不要派他做主帥領兵啊!」

  馬服君夫人說這些的時候心如刀絞,她在大王面前如此揭兒子的老底,就是毀了兒子往後的仕途,依照那孩子的性子,日後被其他兄弟壓著一頭,一輩子都會恨她這個母親,恨那些兄弟。

  恐怕要家無寧日了。

  但趙王的反應實在出乎馬服君夫人的意料,他並不覺得趙括的行為有什麼不對:

  「那又如何呢,既然寡人賞賜他金帛,便不會管他用在哪裡。他的做法與朝中很多大臣並無不同,買房置地也是花了錢的,雙方你情我願,不存在強買強賣。

  再說接受軍吏朝拜,寡人覺得他做的很好,治軍就是要足夠嚴格,才能讓手底下的士兵做到令行禁止,這點寡人很欣賞他。若朝中大臣們各個覺得寡人軟弱好說話,朝會時人人都敢抬頭直面寡人,甚至要求寡人將他們當做兄弟友人,豈不荒唐?

  再說,趙括與馬服君本就是兩個人,豈能要求他們處處一致?寡人在位這麼多年,若需事事比照著先王來,豈不荒唐?

  老夫人吶,行軍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交給趙括就好了,您回去安生在家享福,待趙括戰勝歸朝,日後還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等著您呢。」

  馬服君夫人驚了,此前她沒有與趙王正面接觸過,萬萬想不到他竟然是這種性子。

  她說軍吏沒人敢抬頭看趙括,是想告訴他趙括治軍嚴明嗎?是想說趙括獨斷專權,聽不進去旁人的勸誡和建議啊!大王您自己在王座上也知道大臣們有些讓您厭惡的諫言,其實是為了趙國好,還得捏著鼻子認了,怎麼到趙括那兒就就變了一副面孔呢?

  她說趙括把賞賜帶回家藏起來,還迫不及待讓人去買房置地,是想告訴您趙括和旁的大臣並無不同嗎?

  她是說趙括此人貪婪且不知足,得了好處連家人都不能與之分享,甚至還會儘可能的侵占他人財產。到了軍中,所有戰利品都會被他獨吞,下面人撈不到半點油水,身邊親近之人也不能例外,甚至還會想辦法從朝廷後勤補給上撈油水啊!

  是想說趙括的心思全然沒有在戰場上,他看重自身利益遠高於戰爭勝負。

  這樣的人去帶兵,難道不夠可怕嗎?

  她想把其中的關竅耐心解釋給趙王聽,可趙王今天先是被平原君和平陽君兩位叔父言辭反駁,後又被虞卿他們進宮責罵,馬服君夫人都是第三波了。

  能接見她,已然是看在已故的馬服君和趙括的面子上,哪兒還願意與她磨牙,直接擺手趕人:

  「此事寡人心意已決,老夫人您就不要再管了,回家安心等著罷。」

  馬服君夫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把醜話說在前面:

  「倘若您一定要派趙括領兵,如果他有任何不妥的情況發生,請您不要株連趙家,只治趙括一人之罪。」

  趙王的不耐煩到達了頂點,覺得這個老婦人面目實在可憎,趙括帶給她的榮華她照享不誤,趙括出事,她先把自己摘乾淨。

  如此能共富貴,卻不能共患難的母親,當真少見,語氣生硬的叫人把馬服君夫人趕出去。末了又覺得要給對方一點厲害才行:

  「老夫人當真是深謀遠慮,寡人還是頭一次見到處說兒子不好的母親,既然你如此與趙括不和,邯鄲城也不要待了,回封地去罷。放心,你不享受趙括帶去的榮華,他日趙括落罪也牽連不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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