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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怎麼弄的?」

  輕微的刺痛從眉梢傳來,賀覺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回答:「被砸下來的天花板刮到了。」

  裴遠溪動作頓了一下,指尖有些發白。

  雖然賀覺臣最後還是平安出來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如果賀覺臣運氣差一點,沒能跑出來,該怎麼辦。

  他垂了垂眼,才繼續手上的動作,語氣微冷:「為什麼那麼衝動?你有沒有想過裡面有多危險,要是……」

  剩下的話沒能說出口,他抿起唇,手上的力度大了點。

  「沒想過。」賀覺臣臉上絲毫沒有悔過之意,「他們說你可能在裡面,你又不接電話,我就衝進去找你了。」

  裴遠溪的語氣冷不下來了。

  他把用過的棉簽扔進垃圾桶,又拿出一根新的棉簽蘸上軟膏,邊幫他塗藥邊解釋:「我那時候跟孟煜在外面談事情,沒看手機。」

  賀覺臣敏銳道:「你們談什麼了?」

  如果是公事,沒必要在休息時間去外面談,那就只有可能是私事了。

  裴遠溪的動作又是一頓:「沒什麼。」

  賀覺臣冷哼一聲:「他是不是說我壞話了?」

  這可怕的直覺讓裴遠溪心裡突了一下。

  說多錯多,他沒有解釋什麼,安靜地幫賀覺臣塗藥。

  但賀覺臣顯然還有怨氣:「姓孟那小子最近一直盯著我,一看就沒安好心,你不能聽信他的話,他那人書都不知道讀哪去了……」

  裴遠溪有些頭疼,毫不懷疑讓這兩個小毛孩待一起,能對罵起來。

  他扔掉棉簽,去洗手間拿了條熱毛巾過來,想幫賀覺臣擦一擦臉上沒受傷的地方。

  這時賀覺臣倒是安靜了下來,仰著臉專注地盯著他看。

  他擦著擦著,忽然發現賀覺臣臉上還有兩道淡淡的疤痕。

  一道在下巴,一道在額角,仔細看才能看到沒完全消去的痕跡。

  下巴那道疤,是他剛畢業那年,賀覺臣為了製造跟他見面的機會,急著爭權,結果連繼承權都丟了,被賀覺臣母親一巴掌用戒指劃傷的。

  額角那道疤,則是在雪山救他出來那次,撞在岩石上刮傷的。

  雖然那個時候,他對賀覺臣還是心寒居多,但又怎麼可能完全不心疼。

  裴遠溪心口有些發澀,擦臉的動作更輕了些。

  忽然,他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被一隻滾燙的大手捉住,緊緊握在掌心。

  這不妨礙他的動作,所以他只是往下瞥了一眼,沒有管。

  接著,那隻手得寸進尺地移到了他腰上,緩緩地圈住了他的腰。

  裴遠溪看了看那張俊臉上的幾道疤,又忍了。

  他擦完最後一點灰,剛要直起身,賀覺臣卻比他更快地抬了抬頭,微涼的薄唇印在他唇角。

  裴遠溪差點把手裡的毛巾扔在那張臉上。

  「其實……我衝進火里的時候,也害怕過。」

  裴遠溪的眼睫顫了一下。

  「……我怕再也見不到你。」賀覺臣聲音低啞地接完上句話。

  客廳安靜下來。

  陽台外,晚霞在遠處輕輕鋪開,映得整個房間都金光燦燦。

  海平面正被晚霞緩緩吞沒,心中仿佛有什麼東西也漸漸沉了下去,不見蹤影。

  外面傳來海浪一波接一波拍打岸邊的聲響,裴遠溪心裡卻寧靜得出奇。

  他垂眼看著賀覺臣忐忑不安的眼神,緩緩俯身,很輕地吻上了那兩片薄唇。

  第86章

  窗簾被海風掀起, 也翻亂了茶几上的幾頁紙。

  蜻蜓點水般的吻一觸即分,裴遠溪直起身,看到沙發上的人還呆呆地坐著沒動。

  他撐在賀覺臣肩膀上的手微微繃緊, 有些不自在地撇開視線。

  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剛才那一瞬產生的感情是什麼。

  也許是心疼, 也許是憐惜, 又或許什麼都沒有,只是一時的衝動。

  他站直身子, 轉身想走, 卻被圈在腰間的手臂固定在原地。

  賀覺臣像是忘了怎麼說話, 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漆黑的瞳孔微縮。

  良久, 才從嗓子裡擠出聲音:「你不討厭我了……?」

  裴遠溪微怔地抬眼。

  唇上還殘留著柔軟微涼的觸感,這對以前的他們來說,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輕吻。

  但對現在的他們來說, 卻意味著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他在心裡問自己, 是不是對眼前這人已經完全沒有恨了。

  其實從一開始, 他對賀覺臣就只有失望和心寒居多,談不上恨。

  時至今日,他仍然清晰地記得賀覺臣都做過什麼事,但他們都不是還沒長大的小學生,鬧了彆扭,就吵著一輩子都不和好。

  雖然他曾經的確有這樣的想法,在現在看來也有些幼稚了。

  裴遠溪輕聲回答:「我沒有討厭過你。」

  賀覺臣的手緊緊攥成拳, 指骨用力到發白,又感到眼眶有些發熱。

  他相信裴遠溪說的話,就算他們那時候鬧得那麼難看, 裴遠溪也不會從心底厭惡他。

  就像他當初費盡心思才打動裴遠溪,想得到裴遠溪的恨同樣不容易。

  但僅僅是「裴遠溪不再愛他」這個事實,都能讓他這幾年痛苦得夜不能寐。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裴遠溪看著男人輕抿的唇線,猜到他還有話想說。

  又等了一會,才聽到那道低沉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

  「那,你對我有沒有一點……喜歡?」

  上次賀覺臣問這個問題,還是在喝醉的狀態下,被他糊弄了過去。

  裴遠溪剛猶豫了一瞬,就被抱得更緊,賀覺臣將腦袋埋在他懷裡,聲音聽起來有些悶:「算了,當我沒問。」

  挺拔的鼻樑頂在肚子上的感覺有些奇怪,裴遠溪推開那顆腦袋,又掰開兩條手臂,總算能夠脫身。

  折騰一通,天色已漸黑。

  於是裴遠溪又要面對跟那晚相同的問題——讓賀覺臣離開還是留下。

  今天賀覺臣算是為他受的傷,所以他還是默許對方留了下來。

  原本他想把家裡唯一的床讓給賀覺臣睡,但賀覺臣一聽到他要去睡沙發,唇邊的笑就垮了下來,怎麼說都不肯離開沙發。

  最後還是跟上次一樣,賀覺臣在客廳睡沙發,他回房間睡床。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賀覺臣在沙發上躺下,熟練地收起腿,似乎還挺自得。

  互道晚安過後,裴遠溪就回自己房間睡了。

  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夜。

  次日清晨,裴遠溪起床後就一直在跟孟煜打電話,商量昨天起火事件的後續問題處理。

  損失評估和索賠可以交給法務部,但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們。

  更重要的是,那棟辦公樓還需要進行整修和安全評估,他們短時間內是不能回去了。

  昨晚已經發了通知,讓員工先遠程辦公,但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們要儘快找到新的辦公地址,公司才能正常運轉。

  整個早上,裴遠溪都拿著手機打電話,就連吃早餐的時候也心不在焉,說幾句話才吃一口。

  壓根沒注意到,坐在餐桌對面的人眼神幽怨。

  吃完早餐,怨氣滿滿的人收拾好餐桌刷碗去了。

  裴遠溪坐在沙發上,跟孟煜商量完其他事,話題又回到了找新的辦公地址上。

  公司早已不是一開始的小團隊,在原先的辦公樓占了三層樓才夠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臨時很難找到合適的地方。

  雖然孟煜手裡有幾個樓盤,但空閒的卻幾乎沒有,事情發生得突然,他也束手無策。

  賀覺臣洗完碗出來,就聽到裴遠溪在說這件事。

  難得聽到自己能插手幫忙的事,他當機立斷,提高聲量:「我能解決。」

  孟煜聽到電話那邊熟悉的聲音,靜了幾秒,心已經死了一半。

  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剛才誰在說話?」

  然後等著裴遠溪告訴他,那是電視的聲音。

  裴遠溪看了眼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插嘴,正眼神無辜地看著自己的男人:「……賀總剛好在旁邊。」

  「……」孟煜不知道是該裝傻還是裝傻,「哈哈,這麼巧。」

  「……」

  「賀總有什麼辦法,說來聽聽?」

  電話打開外放,擺在了茶几上。

  賀覺臣對著電話沉聲道:「我在S市有個樓盤還空著,離這不遠,什麼時候搬進去都行,租金可以再談。」

  語氣像是在談公事,讓人挑不出錯。

  孟煜喜上眉梢:「那可太好了,賀總真是講義氣……」

  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後知後覺意識到賀覺臣可能不是講義氣,而是貪圖美色。

  正想著要不要硬氣地拒絕,就聽到電話那邊裴遠溪也答應下來。

  賀覺臣的聲音再響起時,帶了些愉悅:「我讓法務擬一下合同,明天上午發你們公司郵箱。有問題隨時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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