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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誰暈路上她都會拖,」柳今一抬手只手,摁在尤風雨頭頂,「她是個怕麻煩的人,一件事若是辦與不辦都有麻煩,她就會兩害相權取其輕。昨晚那情形,把我丟路上引來的麻煩可比把我拖回來多多了。」

  「人家都說生死之交最難得,」尤風雨湊過去,「你們以前一塊兒打仗,就因為那場仗輸了,便要一生一世鬧彆扭嗎?都像小孩兒似的,以後可怎麼辦。」

  「你這就誤會大了,」柳今一揉動尤風雨的腦袋,「我倆以前也沒多好。」

  尤風雨小大人似的長嘆:「你們這樣可真叫我操心。」

  這話似曾相識。柳今一收回手,又抱起手臂,風從洞門吹進來,她身上的骨牌無序亂晃,噹啷噹啷地響。片刻後,柳今一說:「看這天要下雪了。」

  尤風雨說:「冬天最難熬,今年糧食都征空了,下頭的鄉莊村子不知道又要餓死多少人。」

  「這仗打來打去,打得我都糊塗了。」柳今一抬起眼帘,望著那天,「頭一年贏了,廖娘在赤練關犒勞大伙兒,我們都以為日子該好過了。你想,失地收復,流民歸家,青苗春種送下去,來年總該有口飯吃吧?結果幾場雜稅一征,逼得百姓把青苗割了補糧稅,第二年大伙兒還是餓著肚子在外頭跑。」

  尤風雨道:「我也不明白,書上說『養無窮之君,而度量不生於其間,則上下相疾也[1]』,這道理多簡單,可是皇帝老兒就跟沒讀過書似的,一味地要錢又要糧。」

  柳今一「嗯」一聲,忽地歪過頭:「你書念這麼好!」

  尤風雨昂首:「我那些嘮叨可不是白聽的,你不知道,我老爹在學問上抓得很緊,我學得好幹什麼他都樂意,學不好他就成日嘮叨。」

  柳今一說:「我沒見過皇帝,但他不是個老頭,他該是個小子。」

  尤風雨天不怕地不怕:「皇帝小子讀不讀書?他就算不讀書,身邊也總該有幾個能臣好官吧,為什麼淨做混帳事?我長這麼大,見過的苦,十有八九都是朝廷逼出來的。」

  柳今一笑道:「你這話要是講給你老爹聽,他鐵定嚇得腿軟。」

  「我知道,大逆不道嘛,」這下換尤風雨托腮,「可是咱們不偷不搶,憑什麼就要受這種苦?其實你和團素將軍吵架,也是因為他。」

  柳今一說:「這怎麼講呢?」

  「倘若朝廷有作為,州縣有擔當,青娘何須為著這案子繞這麼大一圈?她只管告到衙門,自有我老爹這樣的捕廳雜役去拿人。」尤風雨又轉過頭,對著柳今一嘆氣,「還有你,打輸了理應明算帳,誰的功誰的過,問清楚講明白,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可是他們偏要支支吾吾,弄出好大一筆糊塗帳——你等會兒再說,先聽我講,柳時純,我知道你有病。」

  柳今一大吃一驚:「我有什麼?」

  尤風雨指著腦袋:「你不老是跟人講話嗎?在青娘院子裡我就瞧出來了。」

  柳今一抱住頭,使勁兒地揉,難以置信:「我自言自語了?壞了,若是連你都瞧出來了,那代團素豈不是早就把我當傻子看。」

  尤風雨問:「你是不是很想歸心?」

  柳今一說:「我不想啊。」

  尤風雨從懷裡掏出沓墨畫片,一張一張地翻,一直翻到最後:「你這人真彆扭,對團素將軍這樣,對自個兒也這樣。你看這是誰?」

  柳今一道:「慈悲宿。」

  尤風雨把那張拿出來,舉在兩個人中間:「我早知道歸心了。」

  柳今一說:「那怎麼不告訴我?」

  尤風雨不答,撫著那張歸心:「那天我對小畜生說,尤沒用怎麼沒叫戎白人把他們全殺了,你攔住我,在去義莊的路上跟我講起歸心。」

  風冷冷,她鼻頭有點紅,對柳今一露齒一笑:「你真不會講故事,連話也說一半,你講起歸心,其實是因為從前你說過與我類似的話,是歸心安撫住了你,所以你對我講起她,盼著她也能安撫住我。」

  柳今一看那張墨畫片,歸心的輪廓模糊,只是一年,她已經快記不起歸心的樣貌了。雨在腦袋裡滴滴答答地下,她知道原因,因為她是背過身跑的,那天以後,每當她試圖回頭,雨就會漫到喉頭,然後把她淹沒。

  尤風雨說:「她是不是很溫柔,因為有她在,你和團素將軍才不會吵架。」

  柳今一答得飛快:「不是。」

  這下換尤風雨扭頭:「話本里都這麼寫的,該有個性情溫柔、能言善辯的姐姐,才能降得住你倆這樣的壞脾氣。」

  「不是啊,」柳今一抬起手指,尷尬地蹭了蹭鬢角,「論脾氣,歸心是最壞的。我們進狻猊軍都要學把式,她啊,很厲害的,兩下就能把我和代團素撂倒。有時候我們還在吵,人已經躺在地上了,她還讓我們給她做飯幹活,嘴巴不停不礙事,手上停了她就要收拾我們。上回遇襲,代團素反應很快是吧?那是因為她和我一起挨揍挨習慣了……」

  尤風雨越聽眼睛瞪得越大。

  柳今一兀自琢磨道:「說起來,我不敢想她,會不會就是因為以前挨揍挨太多了?我早該想到……還有那把菜刀,你應該也聽過,一寸短一寸險,一寸長一寸強,她那把菜刀那麼短,用了這麼多年,一點豁口都沒有,就是因為她很厲害。你信我,她真的很厲害,我這麼耐打,全是她……」

  尤風雨把那張墨畫片翻過來,又塞回懷裡:「你快別說了,我聽著害怕。她好像我表姑,我表姑揍我也是一等一的厲害!」

  第59章 五狻猊

  柳今一說:「你那張廖帥呢?拿出來給我看看。」

  「你說這張,」尤風雨只肯自己拿著給她看,神情得意,「你瞧吧,全寄雲縣僅此一張。」

  柳今一垂眸,凝視那張小紙片,過了須臾,她笑起來,語氣感慨:「還是戎裝的廖娘呢。」

  「見過廖帥真容的人不少,聽我老爹說,她以前經常策馬出行,什麼事都親力親為,待人也很和氣。」尤風雨小心吹了吹那張墨畫片,「不知道我何時才能見到她。」

  柳今一說:「冬一月吧。」

  「可是我聽你們講,廖帥被皇帝小子困在京城裡好幾個月了,」尤風雨憂心忡忡,「這都快下雪了,朝廷真的會放她回來嗎?」

  「會啊,」柳今一的表情仿佛理當如此,「每年冬一月廖娘都會率領眾參將去赤練關上香,這事她從不缺席。」

  尤風雨道:「若是皇帝就不放人怎麼辦?」

  「誰管他。」柳今一又看那張墨畫片,指了指,「當初皇帝也沒準女人上戰場,廖娘不照樣提了斧就出門?你老爹是個老實人,遵循的是老一套,崇敬誰就要把誰說成個聖人,但是廖娘吧……」

  她搜腸刮肚,想了一陣,才說:「我做參將的時候,最慣著我的人就是她,一場仗怎麼打,她極少干涉,可是我最怕的人也是她。廖娘治軍嚴明,待人也確實和氣,但她有自個兒的規矩,不管你是什麼官什麼將,只要到了她跟前,就得按照她的規矩辦事,誰壞了她的規矩,她便不給誰臉面。冬一月去上香就是她定的規矩,這點即使是天王老子來阻攔,她也會做,所以人常說麼,『言出必行廖盡誠』!這世上若有什麼人從不叫人失望,那就是她廖祈福。」

  ——啊秋。

  幾個內侍搓手跺腳,縮在高牆底下呵著熱氣,他們湊首埋怨:「這雪要來不來的,北風倒吹得勤。可憐兄弟幾個今日當值,在這兒遭老罪。」

  其中一個邊抄著袖子邊回頭張望:「那鎮北大帥一會兒要過來,我瞧著這風該是她引的。」

  「我道這天怎麼好好的就轉陰了,原是她來了。」

  「她是有幾分邪門,」另一個擠過半身,小聲說,「戎白人都什麼樣?魁梧彪悍,當初赤練軍填了多少軍官將士進去,硬是沒啃下來,她一把鈍斧、一匹老馬就給拿下了,這要是沒使些妖術妖法,我才不信哪!」

  「甭講這些話,叫人聽了出去嚼舌,要壞主子的名望。」年紀稍長些的那個道,「她也四十來歲了吧?」

  「老姑婆了,」有人說,「早些年外頭風傳她跟無骨河邊的幾個將帥有染,聽說孩子也生了,都扔軍營里,叫她手底下那些軍娘給帶著。」

  「難怪有兩年沒見她上京述職,」他們掩嘴,「這樣的悍婦誰招架得住?據說她那斧子死沉,沒個臂力還提不動,抱孩子想來也不費勁……」

  冷風刺骨,牆頭的旗幟呼呼抖展,天陰得像鍋底灰,高樓重閣間一隻鳥也沒有。甬道里的火把滅了,黑暗中,隱隱聽見哐當、哐當的聲音。

  「啊秋。」

  有人在打噴嚏,幾個人漸漸噤了聲,束手束腳地貼牆立好。

  那腳步聲愈近,先從陰影中走出個二十五六歲的戎裝軍娘。軍娘打開油紙傘,拿眼斜睨那幾個人,目光刀子似的,那幾人低眉順眼,頭也不敢抬。

  原以為這軍娘會發落人,怎料她一言不發,轉瞬就收回目光,撐起傘側身引路。<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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