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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我。柳今一笑。瞧見沒有?我兩年沒贏過了,做這參將我心裡燒得慌,所以我想贏,我發了瘋似的想贏。我為了贏方寸大亂,一見到糧就紅眼。

  我沒想過會輸,我帶兵從不想輸的事。

  我衝上去,叫她們也衝上去,然後中計了,就這麼簡單。

  你問我什麼,啊?我不需要援兵。我是天授將星嘛!我從來瞧不上其他人,什麼代團素,什麼竺思老,我心裡從沒瞧得起她們過,所以我也沒叫她們支援。

  我拿了狻猊牌,在軍中橫著走,廖祈福不在,我就是最大的,誰能管我,誰配管我?州府不給我批出兵文書,我就先斬後奏,這事我幹過啊,你回去查查檔,我幹過不止一次。

  柳今一說話,不斷說,姜重問什麼她都這麼說。她無畏重刑,就那麼回事,太輕了,哪有被騎兵踐踏來的痛?在牢里她抵著牆,數數。

  歸心,一個。熏梅,兩個。巧慧,三個……

  就這麼數,一直數到兩千四十六。

  有時候是姜重審她,有時候是別人,柳今一懶得記,她已經廢了。雨下來下去,牆皮都泡爛了,她忘了日子,就是等死。

  可惜廖祈福回來了,廖娘費了好大的勁,把柳今一弄出去。出去那天沒雨,天陰沉,大伙兒都在,一排一排,全看著她。

  風很大,呼呼亂響,狻猊軍的旗幟撕裂般地展開。柳今一跟代曉月打招呼,代曉月沒理會,她又跟竺思老說話。

  蒼天女夾著頭盔,拽了柳今一一把,叫她。混帳娘!

  柳今一被拽過去,廖祈福就在坡上,她該是從北邊趕回來的,刀還沒來得及卸,人坐在馬上,目光沉沉地看著柳今一。

  她等著她說話。

  柳今一這輩子沒見過娘,她唯一能算得上娘的人就是廖祈福。廖祈福把她逮到狻猊軍,教她認字,送她戒刀,最後連狻猊牌都給她了。

  可是她怎麼樣?

  可是她怎麼樣。

  在那漫長的對視中,柳今一幾乎挨不住風吹。天蒼蒼,她以前什麼都不怕,是贏教會了她膽怯。她期望著一道死刑,廖祈福給她了。因為廖祈福張開口,對她說——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咔嚓。

  柳今一閉上眼,聽見那懸在頭頂的巨刃揮下來,讓她頭顱滾地,屍首分離。

  第43章 流人記

  「去年你輸了,」尤秋問抽噎,兀自說道,「思老收拾的戰場,她在清點兵甲和骨牌的時候,發現少了些東西。」

  那場仗關係赤練關,柳今一輸了以後,薄風、常霧兩縣迅速失陷,當時駐紮兩縣附近的參將是衛成雪,戎白騎兵衝破了三道哨亭她才收到消息,只好倉促應戰。

  戎白騎兵入關從不久戰,他們沒有長線給養,都是速戰速決,因而廖祈福一收到軍報,就遣高敘言、桑三娘分翼夾擊。衛成雪不能退,便頂著中軍壓力,拖住戎白騎兵。等到兩翼被沖,戎白騎兵再想走已經遲了,施琳琅早就奪回關口,斷掉了他們的後路。

  如此一來,突襲的精銳反倒成了瓮中的鱉,戎白騎兵跋前疐後,只能拼死一戰。據兩縣的百姓說,那幾日不分晝夜,殺聲震天,血潑墨似的,把荒坡野地全部染透了。

  這一戰朝廷算大捷,京里歡歌如潮,徹夜宴慶,只有狻猊軍在收屍。

  竺思老清點名牌,一是為了核驗陣亡的軍娘人數,二是為了把兵甲器刃收納歸檔。

  「因為你回過戰場,思老便懷疑是你拿走了那些東西,她來寄雲籌糧的時候,叫我留意你的行蹤,同時交給我一張清單,裡面列著七位軍娘的骨牌,還有與這七位軍娘一塊消失的兵甲,」尤秋問深吸一氣,憋久了似的,「打頭的就是歸心,還有那把菜刀!」

  嚯。

  坐在桌上的歸心對柳今一笑。你讓人給抓到了。

  「骨牌是在我這裡,」柳今一還癱在椅子上,不知道是在對歸心說,還是在對尤秋問說,「兵甲也是我撿走了,但是裡面沒有那把菜刀。」

  尤秋問道:「你在岜州府各縣給人修理武備,便是為了找那把菜刀?」

  「仗打不了了,」柳今一轉開目光,看著頂上,「我只是為了討口飯吃,順便找那把菜刀。」

  「你必然找不著,」尤秋問說,「因為那把菜刀早讓人給私藏了!」

  他情急間要緩幾口氣,待心緒平復了,才接著道:「那把菜刀究竟是怎麼流入寄雲縣的,我也說不清,但等乘歌見到它的時候,它就已經是孫務仁的東西了。

  「我告訴你,乘歌當時因為田地被奪,帶著狀子來縣裡打官司,陳小六憑著小姐的關係,說要助她一臂之力,把她引薦給孫務仁。那孫務仁與狻猊軍交好,在岜北素有雅名,乘歌把狀子遞到他那裡,盼著他能主持公道,可他和侵占乘歌田地的耆老叔伯其實是一丘之貉!

  「這幾年寄雲稅糧少有拖延,不是老百姓日子好過,而是孫務仁與底下的鄉紳勾結,逼占貧民的良田,讓老百姓代繳雙倍稅糧。他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只要有人被逼來縣裡打官司,孫務仁就會讓手下的胥吏衙役做局,借酒錢門費、潤筆投狀等由頭,掏空對方家底,將對方騙得債台高築。

  「乘歌進了屋,才知道是場鴻門宴,孫務仁與早些年告她有傷風化的山長關係好得很,他們把她騙過去,就是要給她個教訓瞧瞧,一桌老不死的東西,要她吃酒賠禮,陳小六就在門口守著。眼看人要逼到跟前,乘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拔出懷裡的匕首——原來她也有防備呢!

  「孫務仁細皮嫩肉,平時騎馬都會叫苦不迭,一見乘歌拿著匕首朝自己衝來,當時就嚇得癱軟在地,一桌有頭臉的都不敢接,在屋裡抱頭鼠竄。乘歌顧忌她娘和朝盈還在縣裡,本意只想奪門而出,可是孫務仁被嚇懵了,看見乘歌動,就尖叫著往裡頭爬,慌亂中撞倒了屏風,乘歌一抬頭,就看見後面供著那把菜刀!」

  那真是個奇景。

  一桌酒囊飯袋,一屋文雅書畫,好好的屏風後面居然供著一把菜刀。那菜刀樣式老舊,厚背寬刃,上頭暗紅斑駁,仿佛剛剛從戰場回來,還待著主人擦拭。

  「乘歌覺得離奇,她雖然不認識歸心,但她知道那把菜刀的用途,這世上除了狻猊軍,沒人是用菜刀打仗的,於是她將那把菜刀奪了。」尤秋問到底是心緒難平,悲咽道,「她說孫務仁是畜生,不配碰那把刀!等她走了,孫務仁自知沒臉,不敢聲張,將乘歌的案子拖了又拖,又叫鄉里強占她的房屋,乘歌要往州府告,可是她出不了縣。

  「一個月前,乘歌找著我,問我認不認得一個叫歸心的軍娘,我大吃一驚,忙問她怎麼知道歸心,她不肯說,我知道她是信不過我,便告訴她歸心從屬第十三營,是你柳今一的副將,去年就戰死了。

  「乘歌那會兒已經病久了,她聽說歸心已死,臉白得可怕,又問了我一些孫務仁的年前行程,我將知道的都告訴她,她默立良久,對我說,她有歸心的菜刀,但是她不能交給我,要交給你本人。唉!我也該死,我以為她只是臨終前想見見你,便告訴她你離了狻猊軍,早已不知去向。

  「她又呆默半晌,告訴我,那把菜刀關係著你的敗仗,如今流落在外,依著你的脾性,必然會追到天涯海角。」

  尤秋問講到這裡,突然哽咽起來:「我當時還不信,只以為你壞了事,沒臉見人,早該躲起來了,可是柳時純,她就是信你!她說她要把菜刀託付給這世上最信得過人,那個人只要見到菜刀,便能懂她不肯說的事,我那時還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小姐!」

  嘎吱。

  椅子在搖,柳今一仿佛靈魂出竅。她真沒心肝,既不為這事哭,也不為這事笑。她仰起頭,又把目光落下來。

  桌上空空。

  尤秋問自顧道:「我一知道菜刀的下落,就打算傳信給思老,但是衙門風聲收緊,竟然不再給我出縣的機會。我害怕打草驚蛇,也不敢貿然行動,直至半個月前,我忽地聽說小姐難產,夫人又將陳書吏告上公堂,心裡奇怪,等到堂上,遺體雖然遮著面,但我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乘歌。」

  後頭的事,便如她們拼湊的那樣,是幾個人為了保全南宮青,齊力做的局,然而無論是陶秀仙,還是尤秋問,都不知道南宮青究竟從那把菜刀上明白了什麼。

  或許柳今一明白。

  尤秋問剛止住話頭,正在順胸口的氣,突然聽見柳今一問:「你求神了沒有?」

  「沒有,」老頭一口氣堵回來,艱難地挪動身體,「我與你說這麼多,你就沒有個主意嗎?非叫我求神拜佛幹什麼!那要真有用,我還能落到今日這處境!」

  「那不壞了,」柳今一踩住地面,坐起身體,「天要亮了,你聽見狻猊軍的哨聲了嗎?」

  尤秋問側耳細聽,外頭只有軍士的腳步聲,那腳步聲由遠及近,到門口,一腳破開了門!

  「這是要怎麼樣?大顯律還在衙門裡放著呢!你們不能這樣待我——」尤秋問被衝進來的軍士向外拖,他強撐著喊,「我還有品階在身!你們不能……」<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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