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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讓勒馬停住,突然有些近鄉情怯。他深吸一口氣,正欲上前……

  「將軍來得不巧。」

  蘇渙的聲音從石獅旁傳來。那人斜倚著門柱,一手執狼毫在奏摺上勾畫,一手還端著半盞殘茶,儼然等候多時的模樣。

  「丞相兩個時辰前去西郊大營了。」他抬頭看了眼日晷。

  沈清讓眯起眼:「你在此作甚?」

  「等將軍啊。」蘇渙合上奏摺,笑得意味深長,「下官在賭將軍會不會來。」

  賭你會不會動心。

  若沈清讓病癒後主動來尋,他便指條明路,成全這對痴人。

  若不來……

  蘇渙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他便要逼著時歲落子了。

  這一局天下棋,時歲為沈清讓偏得太久,久到連殺伐果決的丞相都變得優柔寡斷。

  「多謝。」沈清讓轉身上馬。

  「將軍。」蘇渙突然叫住他,晃了晃手中批到一半的奏摺,「順帶幫下官問問丞相——」他拖長了聲調,眼底卻無半分笑意,「他何時回來批這些摺子?」

  丞相府門前,蘇渙望著沈清讓遠去的背影,忽然輕笑一聲,將奏摺隨手拋給身旁侍從:「送去給太子過目。」

  既然要亂,不妨更亂些。

  西郊大營,時歲站在點將台上,手中把玩著那枚仿製的沈家主母玉。

  「報——」

  「沈將軍單騎闖營!」

  時歲還未抬眼,一道月白身影已撞入視線。

  沈清讓衣擺上沾滿塵土,發冠在疾馳中鬆散,幾縷青絲貼在汗濕的額前。

  時歲瞳孔驟縮,手中玉佩落在了案几上。

  「丞相好雅興。」沈清讓勒馬停在台下,仰頭時頸側齒痕清晰可見,「放著滿朝政務不理,倒有閒情來看新兵操練?」

  時歲不動聲色的將玉佩攏回袖中。

  他原以為能從容應對,卻在真正望進那雙清凌凌的眼睛時,喉間突然發緊。

  原來他也會怕。

  怕被拆穿這拙劣的謊言,怕看見那人眼中的失望,更怕……

  沈清讓突然翻身下馬,一步步逼近點將台:「丞相在躲我?」

  「將軍多慮了。」時歲輕描淡寫。

  連嘴角的弧度都計算得恰到好處,可眼睛卻連回望過去的勇氣都沒有。

  「你從前從不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

  白芷香驟然逼近。

  時歲還未來得及反應,眼前便是一黑。沈清讓飛身落在他面前,單膝壓上案幾,帶著滾燙體溫的掌心捧起他的臉。

  那個吻落在眉心時,時歲長睫劇烈顫抖。

  柔軟的觸感讓他想起昨夜,這人高熱中無意識蹭他頸窩的溫度。

  校場死寂。

  遠處的新兵嚇得摔了長槍,親衛們的下巴幾乎砸到腳面。

  時歲要如何形容這一刻呢?

  似枯木忽逢春,如寒夜驟見燈。

  沈清讓的呼吸近在咫尺,燙得他心口發顫。

  他第一次知道……

  原來心跳能這般震耳欲聾,每一下都撞得肋骨生疼。

  原來這人眼裡除了厭惡,還會盛著這般灼灼光華。

  原來世上還有人會縱馬疾馳,只為尋一個劣跡斑斑的他。

  原來……

  不必機關算盡,不必強取豪奪,只要做時歲,就能被珍而重之地捧在掌心。

  第39章

  「說話。」沈清讓的指腹按在他唇上, 「你是不是在躲我……」

  時歲忽然仰頭吻了上去。

  這個吻得又凶又急,像是要把這些年隱忍的愛意都傾注在這個吻里。沈清讓被他撞得向後仰去,卻在即將摔倒時被一隻有力的手臂牢牢箍住腰身。

  「唔……」

  沈清讓的抗議聲被盡數吞沒。他下意識揪住時歲的前襟,卻在掌心觸及一片濕潤時猛然驚醒——

  時歲在發抖。

  這個在朝堂上翻手為雲的權臣, 此刻竟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死死摟著他, 連指尖都泛著青白。

  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但誰都不敢出聲。校場上的將士們默契地背過身去, 假裝沒看見丞相大人把自家恭定大將軍按在案几上親得眼尾發紅的模樣。

  直到沈清讓快要窒息,時歲才戀戀不捨地退開。他垂眸凝視著懷中人泛著水光的唇, 舌尖意猶未盡地掠過自己嘴角,眼底儘是饜足。

  「咳……」沈清讓別過臉,耳根燒得通紅。方才情動時的衝動褪去,此刻才驚覺, 光天化日之下, 點將台上,眾目睽睽……

  「將軍怎麼不敢看我了?」時歲貼著他耳畔低語,溫熱的氣息撩得人發顫。那副遊刃有餘的腔調又回來了,仿佛方才失態的不是他。

  「方才撲過來時,不是挺英勇的。」

  「……我是來替蘇渙問,你何時回去批摺子。」

  「摺子?」時歲輕笑,突然將人打橫抱起, 在將士們的抽氣聲中穩穩放在地上, 「先去城西吃個飯。」

  沈清讓一怔:「為何?」

  他原以為按這人的性子,定要直接將他擄回營帳。就像話本里那些強搶民女的紈絝。

  「未時剛過。」時歲指尖拂去他衣領上的塵土, 「我清晨離府時你才睡著,算來你定是未用午膳就趕來了。」

  「將軍是準備餓著肚子,陪我熬到晚上?」

  說著突然在沈清讓腰間掐了一把:「再說了……」

  薄唇擦過耳廓, 帶起一陣戰慄。

  「夜裡還有更耗體力的活兒呢。」

  沈清讓耳尖的緋色瞬間蔓延至頸間,在末梢艷得驚心。

  他下意識就要後退,卻被那人一把扣住了手腕。

  「跑什麼?」時歲低笑,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勾,「將軍方才在眾目睽睽之下強吻本相的氣勢哪去了?」

  沈清讓羞惱地瞪他,卻見時歲忽然正了神色:「不過在那之前……」他抬手替沈清讓理了理散亂的衣領,「得先餵飽我的將軍。」

  這話說得太過自然,仿佛「我的」二字早已在唇齒間輾轉千百回。沈清讓一時怔住,竟忘了反駁。

  時歲趁勢牽起他的手,十指相扣著往台下走去。

  沿途將士紛紛低頭,卻掩不住眼中的震驚。

  那個談笑間能讓朝堂變天的丞相大人,此刻正半攬著沈將軍的腰,連下台階都要輕聲提醒「小心」。

  更荒唐的是,素來單槍匹馬能破敵陣的恭定大將軍,竟也由著他將自己托上馬背,仿佛真是哪家嬌養的閨秀。

  醉仙樓的雅間裡,沈清讓握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時歲方才報出的菜名,竟全是他素日最愛。

  就連「蟹粉獅子頭」上不放蔥花這等微末細節都說得分毫不差。

  「先這些。」時歲漫不經心地揮退小廝,卻在門扉將合時突然勾住沈清讓擱在桌邊的指尖,「將軍……」他指尖在對方掌心畫了個圈,「我們如今算什麼關係?」

  「咳……」沈清讓耳尖微紅,「戀、戀人?」

  時歲眼底漾起漣漪。

  他忽然貼過去,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著沈清讓的下頜:「那我是該喚你……」

  「相公?」鼻尖相抵。

  「沈郎?」唇瓣若即若離。

  「或者……」他突然將人壓在椅背上,「你叫聲『哥哥』來聽聽?」

  「你……」沈清讓喉結滾動,別過頭去,「別得寸進尺。」

  時歲低笑,非但不退,反而就著這個姿勢將人圈得更緊:「將軍方才在軍營不是挺大膽的?」指尖若有似無地划過他喉結,「怎麼,只許州官放火?」

  沈清讓正要反駁,門外突然傳來三聲輕叩。

  「客官,您點的菜。」

  時歲嘖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鬆開鉗制,卻在店小二推門而入的瞬間,借著桌案遮掩,在沈清讓腰間狠狠揉了一把。

  「嗯……!」

  沈清讓悶哼一聲,瞪向時歲的眼裡水光瀲灩,看得丞相大人心情大好,殷勤地替他布起菜來。

  「嘗嘗這個。」時歲夾起一筷糖醋藕荷放在了身旁人碗中。

  沈清讓低頭看著碗裡堆成小山的菜餚,忽然意識到,這人怕是連他飯量幾何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抬眸望向時歲:「丞相這般殷勤,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時歲執筷的手在空中微妙地停滯了一瞬,隨即眼尾下垂,露出個委屈至極的表情:「難道我平日待將軍不夠好?」

  沈清讓一怔。

  細想來,這人雖總愛做些混帳事,可數月來……對自己確實不錯。

  「對了。」時歲沒來由的轉了話頭,「我的帕子呢?」

  壞了。

  那方繡了三天仍只有歪扭枝椏的並蒂蓮帕子,此刻正羞恥地藏在沈清讓袖袋裡。

  「還沒繡好。」

  「不急。」時歲低頭剝著蝦,「反正……」突然將蝦肉餵到沈清讓唇邊,「將軍如今是我的人了。」

  沈清讓下意識張口含住蝦仁,卻在舌尖觸及時歲指尖時猛地僵住。那人指腹上還帶著剝蝦時的濕潤,溫熱的觸感讓他耳根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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