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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裕安抬步上前,卻在第三步時猛地僵住。

  不知何時,檐下陰影處已無聲無息架起十二張勁弩,箭簇全數瞄準他心口。

  「本相最近新得了件有趣玩意兒。」時歲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沈清讓頸側。

  隨著話音落下,傳令兵衝進酒樓。

  「簫太傅府上搜出南疆密信!」

  時歲攬著沈清讓躍上飛檐:「殿下現在該操心的是……」

  他甩出袖中密函正正釘在太子腳下:「怎麼跟陛下解釋,您恩師的通敵罪證?」

  沈清讓在時歲懷中回頭,正對上陳裕安拾起密函的陰冷眼神。

  太子用口型對他比了句話,驚得他險些跌落房檐。

  「你逃不掉。」

  時歲突然捏住他下巴轉回來:「還有心思眉目傳情?」

  他帶著人落在相府後院,手掌重重按在沈清讓後腰:「不如想想怎麼解釋。」

  「我……」

  話未出口便被堵在唇齒間,時歲咬破他下唇的血腥氣在口腔蔓延。

  沈清讓攥緊的拳頭終是緩緩鬆開,任由那人在他唇上撕咬出傷痕。

  時歲在血腥味中恍惚地想,他終究是錯了。

  即便強求來的溫存如飲鴆止渴,可當沈清讓看向別人時,他寧願把這輪明月……永遠囚禁在暗無天日的深淵裡。

  與此同時的醉仙樓里,暗處的蘇渙拾級而上的姿態從容得像是赴一場詩會,而非剛剛目睹了劍拔弩張的對峙。

  「太子殿下。」他溫潤嗓音里含著恰到好處的恭敬。

  陳裕安指腹碾過染血的雲紋帕子,忽然冷笑:「蘇大人是來替時歲討要定情信物的?」

  「殿下說笑了。」蘇渙行至柱旁,素白手指搭上沒入木中的精鋼扇骨。

  只聽一聲清響,三寸深的扇刃竟被他兩指輕巧拔出,實木碎屑簌簌落下。

  這個舉重若輕的動作讓陳裕安瞳孔驟縮。

  尚書令竟能徒手拔出時歲灌注內力的扇骨。

  「臣不過奉命取回御賜之物。」他用手帕輕拭扇面上的木屑,笑意如春風拂柳,「畢竟弄丟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對了。」蘇渙下樓時忽然駐足,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簫太傅托我轉交殿下的《春秋》註疏,

  第三十六篇的批註,格外精彩。」

  時歲緩緩鬆開了鉗制沈清讓的手。

  他的衣襟早已被後者攥得凌亂不堪,可那人卻始終沉默,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鬧夠了?」沈清讓冷冷抬眼,嘴角的血跡順著下頜滑落,在衣領上洇開。

  時歲垂眸盯著他染血的唇,喉結微動,卻未答話。

  「若是夠了,便放我走。」沈清讓終究還是放軟了語氣,像是疲憊至極,連爭執的力氣都耗盡。

  「你是不是……」時歲突然攥住他袖口,眼底翻湧著近乎絕望的執拗,「喜歡陳裕安?」

  「沒有。」沈清讓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想直接掐死他的衝動。

  「真的?」

  「真的。」

  時歲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抵住他的額頭,低低笑了:「我信你。」可下一秒,他又像只討要骨頭的大型犬,不依不饒地纏上來,「但那個帕子我也要。」

  「……」

  沈清讓閉了閉眼,終究敗在他那副委屈至極的表情下。

  「好,明日我找一方送你。」

  「不行!」時歲拽著他的袖子晃了晃,嗓音裡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我要你親手繡的。」

  「時歲。」沈清讓語氣驟冷,「別得寸進尺。」

  話音未落,一滴溫熱的液體砸在他手背上。

  時歲眼尾泛紅,死死盯著他,聲音低啞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不喜歡我,我知道了……你討厭我,所以連一方帕子都不肯給我。」

  沈清讓沉默良久,終於認命般嘆了口氣。

  「……我給你繡。」

  聞言,時歲通紅的眼角突然漾開一抹得逞的笑意。他猛地將人拉進懷裡,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沈清讓的腰勒斷。

  「我就知道……」時歲把臉埋在他頸窩深深吸氣,聲音悶悶的,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得意,「將軍最疼我。」

  沈清讓被他突如其來的親昵弄得渾身僵硬,正要推開,耳尖突然捕捉到檐角瓦片細微的震動。

  幾乎是本能反應,沈清讓一把將時歲護在身後,袖中白玉蠶絲瞬間繃直。

  破空聲驟起。

  一支冷箭深深釘入廊柱,箭尾繫著的素白信箋仍在晃動。

  沈清讓的肌肉仍緊繃著,時歲冰涼的唇卻已經貼上了他的後頸。

  「將軍這般緊張我?」低啞的笑聲震得他脊背發麻,帶著幾分危險的愉悅,「那不如……」

  沈清讓這次果斷地推開他,上前一把扯下信箋。

  素白的紙上只有六個大字:

  長雲,別來無恙。

  時歲盯著落款處熟悉的太子印,竟徒手捏碎了玉扳指,鮮血順著指縫滴落,他卻渾然不覺。

  「陳、裕、安——」

  他一字一頓地念出這個名字,眼底翻湧的殺意讓周圍的溫度都仿佛驟降。

  沈清讓嘆了口氣,扯過袖中手帕按在他鮮血淋漓的掌心:「不知道疼?」指尖力道卻放得極輕。

  「他挑釁我。」時歲突然湊近,眼尾還泛著紅,活像只被搶了食的狼崽,「他叫你長雲……」嗓音里浸著十二分的委屈,「我都只敢叫你將軍。」

  「……」

  沈清讓一時語塞。

  眼前人明明剛徒手捏碎玉石,如今卻紅著眼等主人哄。

  哪還有半點權傾朝野的丞相模樣,倒真應了他那個名字。

  時歲。

  十歲不能再多。

  沈清讓正欲開口,忽見時歲染血的指尖在自己掌心勾畫起來。

  血珠蜿蜒,沈清讓眯著眼辨認,眉頭漸漸擰起。

  這似乎是個……蜘蛛網?

  「我要這樣的並蒂蓮紋樣。」時歲湊近他耳畔,溫熱的呼吸裹挾著威脅,「若是讓我發現你給陳裕安的帕子比我的好……」

  沈清讓突然噗嗤一笑。

  「……」

  時歲動作頓住。

  「你笑什麼?」

  「丞相確定這是並蒂蓮?」沈清讓舉起手掌,「下官瞧著,倒像蜘蛛結網。」

  時歲的表情瞬間凝固。

  他盯著自己「精心繪製」的圖案,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

  「沈、清、讓!」他咬牙切齒地撲上來,「本相畫的就是並蒂蓮!」

  沈清讓邊躲邊笑,一個閃身便到了雲亭邊上。

  時歲趁機將他按在亭柱上。

  「很好笑?」時歲危險地眯起眼,指尖沾了血水在他臉上畫圈,「那將軍就頂著這個『蜘蛛網』,去給太子請安如何?」

  「別……」沈清讓抓住他胡鬧的手,卻在看清時歲泛紅的眼尾時怔住。那抹紅不似作偽,倒像是……羞惱?

  堂堂丞相,竟因畫技被嘲而紅了眼。

  這個認知讓沈清讓心頭一軟。

  他嘆了口氣,就著相貼的掌心輕輕回握:「我錯了,這確實是……」頓了頓,「世間最特別的並蒂蓮。」

  時歲輕哼一聲,報復性地在他頸側咬了一口:「上元節我就要看到成品。」頓了頓,又小聲補充,「繡工太差就殺了你。」

  第33章

  上元夜宴前, 時歲破天荒起了個大早。

  銅鏡前折騰了整整一個時辰,直到貼身侍從捧著第七套錦袍進來時,他才勉強點了頭。

  金絲腰封束出勁瘦腰線,硃砂紅錦袍上暗繡的蓮紋在走動時流光溢彩。

  活像只開屏的孔雀。

  「相爺, 御賜的玉冠……」

  「不必。」時歲隨手將鴉青長發挽起, 殷紅絲絛在發尾松松系了個結, 幾縷金絲混在發間若隱若現。

  他滿意地看著鏡中人, 指尖撫過腰間叮咚作響的金鍊。

  「備車。」時歲撫平袖口根本不存在的褶皺,「去將軍府。」

  侍從腳下一滑:「可、可今日是宮宴……」

  「所以呢?」時歲回眸一笑, 「本相先去接自家將軍,有何不可?」

  朱漆大門前,時歲忽然駐足。他這才想起自己竟從未走過正門。

  若是堂而皇之登門,怕是還沒等通報, 就要被老管家提著掃帚轟出去。

  堂堂丞相被掃地出門, 明日御史台便又要多出十本彈劾奏章。

  思及此,他輕車熟路地繞到南牆,一個鷂子翻身便躍了進去。這處圍牆正對著沈清讓的院落,他算準了時辰,此刻那人該是在更衣準備赴宴。

  時歲故意放重了腳步,讓腰間金鍊之聲一路傳到內室。

  他就是要那人知道自己來了。

  轉過迴廊,果然瞧見內室屏風後一道修長身影。

  素白中衣半解, 隱約可見勁瘦腰線。

  時歲放輕呼吸, 倚在窗欞邊看得入神。

  「丞相何時養成了偷看人更衣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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