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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這種東西,就像本看了一半的書,往前翻太容易,往後翻卻太晦澀。而緣分這種東西,有時就像一場太陽雨,在晴空里流淚,多得是不合時宜。

  兩人連夜回了安遠,關門前,喬譯照舊吻了文喜。

  「晚安。」

  「晚安。」

  安遠一天比一天冷。大寒當日,文喜應了喬譯的求婚。

  兩人考慮到文瑞真的身體情況,盤算後,流程省了訂婚,直接結婚,婚期就定在年後。

  過了幾天,喬譯過來幫文喜搬家,兩人提前住進婚房,在市中心,上班都近。

  忙完一切,文喜生理期突襲,來勢洶洶,布洛芬都不起作用,只能在家修養。喬譯也請假陪同,鞍前馬後,只不過視線一直在文喜的十指上流連。

  大年初一,喬父喬母帶著兩小孩來安遠,安排婚儀事項。

  文喜回了趟家,翻出高中、大學留下的東西。

  書桌上零散的物件,有教案、試卷、數捆紅筆、信紙,還有……那個水晶球。

  它已經落了灰,隨著她的青春長征,電池已經融化,亮粉再也浮不起來。可它就像她的呼吸一樣,紮根於此,就在那兒彰顯著它的獨特。

  天漸漸亮了,新的一年,萬象更新。

  文喜放下手機,將水晶球握住。

  曾經以為握住了青春,如今展開手,才發覺是一捧遺憾。

  文喜走到小區樓下垃圾桶旁,水晶球在手中轉了很多圈,可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收拾垃圾的環衛過來,還問了聲:「姑娘,這兒髒,垃圾扔完沒?扔完就站到邊兒上,不然等會兒垃圾車來,把你搞髒了。」

  文喜回過神,盯著水晶球看了片刻,最後揚手,扔進垃圾桶中。

  哐當一聲響,攪碎了她的所有記憶。

  「等一下!」身後傳來急促的喊叫,喬譯的聲音將她從潮濕的過往中拽出來。

  文喜扭頭,見喬譯慌忙奔過來,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見喬譯將垃圾桶翻了出來。

  成夜的垃圾還未清理,水晶球有自身重量,陷得深,喬譯也不顧衛不衛生,上手就刨。

  文喜看呆了。

  喬譯將水晶球重新握在手裡,那一瞬,她突然泛濫出特別多眼淚,就像是有人將她從割裂的青春拖拽出來一樣。

  喬譯將她難堪的青春視若珍寶。

  重新握在懷裡。

  「文喜。」喬譯突然正色叫她。

  搞得她有些手足無措,何況還穿著奶牛貓的睡衣。

  「你和我結婚,不是讓你和過去的你分開。你不能否認他的存在。」喬譯摸出手帕,將水晶球擦拭乾淨,「我能接受你心裡永遠都有他存在的痕跡。你和他的青春,是你少女時代里,最動人的秘密。」

  文喜抬眼看他。

  他投過來的視線里,只有誠懇和贊同。

  「你的秘密,要一直一直守護著。」喬譯將水晶球遞還到文喜手心,「你可以遺忘,可以分享,但絕對不能丟棄。」

  一晃神,他看見文喜無名指上的戒指,想要說的話瞬間不知道變成什麼火星文字。

  「你……」

  文喜將手舉到兩人中間:「你什麼你,買大了。」

  喬譯眼尾泛了紅,有點哽咽:「這是訂婚戒指,帶中指的。」

  文喜:「……」

  和喬譯結婚那日,起初是個艷陽天。

  後來接親時,只有酒店附近下了一場轉瞬即逝的太陽雨。彩虹出現的很湊巧,正巧落在了文喜頭頂的白紗上。

  喬譯護著她,周遭是奮力擰花炮的好友們,攝影和跟拍就在兩人的正前方,在那一抹彩虹落在她和喬譯身上時,快門按響,定格了那瞬的永恆。

  文瑞真很早就被人接走,直接送到了酒店等他們。她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再多一點的奔波都經不起了。婚禮本該有新娘挽著父親出現的流程,就算沒有,挽著舅舅也行。但文喜沒同意。

  更準確的說,是文瑞真沒同意。

  於是,她們更改了一種方式。

  當輕緩綿長的曲調響起,所有素白色的燈光聚焦在緩緩打開的大門上。

  文喜挽著文瑞真出現在了長廊的一端。

  文瑞真最近半年行走都是倚靠輪椅,她的腿腳已經不適合長時間的站立和行走。但為了文喜的婚禮,她早早一個月就開始練習。

  雖然這段距離不過只有一分鐘。

  但是卻是她能陪她的最後一截路了。

  司儀說了什麼,文喜已經聽不清了。

  她能感覺到,文瑞真細瘦的胳膊不斷顫抖,每一步走得都很艱難,但文瑞真仍舊微笑著。

  枯乾一樣的手輕輕拍了拍她攙扶的地方。

  文瑞真咳了一聲,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好了。我就送你到這兒。」

  喬譯走下主台,主動靠近了兩人。

  「媽。」喬譯叫了一聲。

  文瑞真:「欸。」

  文喜撇過臉,用手刮掉臉上的淚珠。

  「文喜以後……」文瑞真本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只搖搖頭,埋怨似地說,「她的主意比誰都大,你們要好好過下去。生老病死,都不要忘了對方。」

  喬譯珍重接過文喜的手,汗水已經濡濕了她純白色的手套,他擔憂地捏了捏文喜的手。

  文喜看向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台下提前安排好的人上前來攙扶文瑞真,文喜卻轉身,跟在了文瑞真的身後。

  小的時候,她也總愛跟在文瑞真的身後。

  看媽媽高大的身影,洗衣做飯時忙碌的殘影,如今,這一切都像是翻天覆地一般。

  背影變得佝僂,似乎變得弱小又脆弱。

  愛好矛盾。

  有時她恨,有時她愛。

  有時她怨,有時她憐。

  她走上前,將文瑞真扶下台。

  轉身準備再走回去時,卻見喬譯已經在身側。他握住文喜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肘彎。

  「怎麼能讓新娘子一個人走這麼長的路。」喬譯拍拍文喜的手,帶著她走至白頭。

  婚後兩月,文瑞真在香溪離世。走得很平靜,文樂在火葬場匆匆看了一眼就走了,文喜接手了所有流程,最後工作人員出來問:「誰來拾骸骨。」

  喬譯看文喜神色不對,本想進去,卻被她阻止了。等待骨灰冷卻時,文喜聽工作人員在那兒閒聊。

  「師傅,你前天沒來,你是不知道,那天收了個骨癌的,最後骨頭燒出來全是黑的,家屬進來撿骨頭,愣是說她家老漢兒是被下毒毒死的,當時把架子全端了,小付還嗆了兩口骨灰……」

  老一點的師傅板著臉:「少議論家屬。」

  「哦,」小年輕換了個話題,「我第一見黑色的骨頭,師傅你應該見過特別多吧。」

  師傅似乎回憶了一下,才搖搖頭,「從業這麼多年,就見過倆。」

  「啊?」

  「還是一家子。」

  小年輕更震驚了:「都是骨癌嗎?」

  老師傅嘆了口氣,「是。」

  「這個應該有遺傳的因素吧。」小年輕咂摸著,撓撓頭。

  老師傅摁了推車按鍵,蹬了一腳小伙子,「幹活,哪那麼多的話。」

  捧著骨灰罈出門,文喜看了一眼天色。

  火葬場晝夜通明,不消多時下了雨。喬譯從周邊買了傘,給文喜撐著。

  隔日,文喜跟著文建軍,將文瑞真送到墓園。

  文建軍說道:「你媽就是想待在安遠,香溪太小了,她待著急得很,索性買了這塊地,地勢好,能見度也高。」

  墓碑處被放上好多束雛菊,擋住了隔壁的墓碑,文喜蹲下身,將雛菊重新擺放聚攏。

  隔壁墓碑上沒有墓志銘,更沒有生平記載。

  文喜原以為是處空墳,卻在墓碑的右下角,看見了一朵小巧精緻的雛菊。

  那是錘刻上去的痕跡。

  墓主人在這世間,僅僅留了一朵帶著無法言說之愛的雛菊。

  千錘百鍊,固若金湯。

  第36章 既定的結局(3)

  2021年5月, 喬月文出生。

  2022年12月13日,行程卡下線,籠罩在世界的陰霾終於被吹散, 疫情結束。

  2023年4月,文喜榮獲一級教師職稱。

  2024年5月,喬月文三歲。九月入校,在家附近的私立幼兒園上小班。

  人行車道上驟然聽聞叮叮噹噹, 春遊的小孩騎著單車追逐。奔在最前面的一邊蹬車一邊起身往後瞧,吆喝著:「你們不行啊!」

  「誰說你爸爸不行的?!」身後的隊伍開始附和, 喧鬧動靜如浪潮般起伏,路人還以為要打群架,老遠就避開。

  文喜遠遠瞧了一眼,青春洋溢。太陽懸在半空中,金黃鋪滿整個城市,鍍金的安遠被群山環繞, 高樓鱗次櫛比,街道寬敞, 車輛來往疾馳, 行人也悠悠蕩蕩。

  仿佛播放了零點五倍速。

  與西宜市全然不同,這裡慢節奏的日子倒讓人心情愉悅。文喜跨上盲道,避開迎面而來的自行車群。手機在包里嗡鳴跳躍。<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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