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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人的眼中,趙懸還是那個不近人情,推拒人千里之外的「拽頭子」。但不知何時,他在文喜的眼中變了模樣, 就像一陣能托起樹葉的風,溫柔、堅韌、獨斷, 偶爾風停時,還透露著些許脆弱。

  或許因為感同身受,文喜在一次又一次的惺惺相惜中,放逐了自己的心。任由這顆還沒有拳頭大的心臟在江河湖海中流浪。

  月兒高懸,潮汐逝去又來臨。一陣又一陣的顛簸,側首卻能看見月亮。可她不知曉。早在一個平凡的夜晚, 高懸的月亮就已經縱身躍進海里,它就那樣平靜、無聲無息地躺在躍動的心臟旁, 以一抹水中的倒影般存在著。

  第四次偷看趙懸, 被他抓了個正著。

  趙懸放下手中的水性筆,撐著腦袋回看她,言語間有笑意, 但未全顯:「我臉上有什麼字麼。」

  文喜眼神慌忙逃竄,望天望地,就是不去看他。

  趙懸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擺了擺, 語氣略微板正:「看我。」

  文喜這才將視線投射在趙懸身上, 左右而言他:「沒有啊,我就是看——就是看窗外的景色, 你也看看嘛,秋天快來了。」

  兩人同坐在落地大窗邊,圖書館一樓不比自習室,進出人群很多,也有些許嘈雜,兩人的交流聲影響不了旁人,僅能對方聽見。

  趙懸隨著文喜的話,也偏過頭,向外看去。

  接近六點,天色昏暗。路燈隱隱綽綽點亮著,橘色燈光腐爛著,整座城市像爛熟的果子。路旁不知道是什麼樹群,葉子悉數泛黃,風吹來時搖曳墜落。枯葉被車輪攆過,夏日如影匆匆逝去。

  2009年的春節,因高三日程緊迫,大年二十八才放假。桌兜里的試卷已經滿溢,文喜將過年幾日準備做的卷子抽出來整理好。

  單丹彤也接到屬意學校的信息,但家裡卻突然改變了主意,近兩年「出國熱」範圍逐漸擴大,單家也有想法將單丹彤送出去鍍金。

  放學鈴聲響起,單丹彤還趴在座位上發呆。

  文喜想了想,坐下來和她說話。

  「不想出國嗎?」

  單丹彤點了點頭,腦袋埋在胳膊下,聲音聽起來沙啞:「人生地不熟的,去了受欺負。」

  「只是這個原因?」文喜雙手放在桌上,指腹摸著陪伴了自己兩年的木桌,上面的痕跡其實不止她留下的,更是經年累月無數屆學生存在的印證。

  單丹彤沒有說話,文喜卻告訴她:「有沒有和家裡人靜下心談談?」

  她想,生長在糖罐子裡的小孩,無論做什麼都是有求必應,從而在緊要關頭出現矛盾時,第一反應是反抗。她的下意識比自己心裡的想法表現更為迅速。

  雙方的抗拒只會讓一件普通的事情變得複雜。

  文喜引導她淺淺分析:「你得平靜下來,雖然我沒有問過你,但作為你這兩年的同桌,我知道你有夢想,有一個就算天塌了都要堅持下去的夢想。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找你爸爸或者媽媽談談,告訴她們你的想法。」

  「她們不會聽的。」單丹彤悶悶說道。

  文喜:「你沒有說過怎麼會知道她們不會聽?」

  單丹彤:「萬一……」

  「沒有萬一。」文喜說道,「我相信你的家人不會那麼專橫獨斷,你這麼優秀,你的父母必定不差。她們想讓你出國,是因為出國就能鍍金,等你回國的時候,留學生的身份會讓你的選擇餘地更多。而你的夢想,卻不需要這樣的選擇餘地,對嗎。」

  文喜也是猜測,卻在千億分之一的概率下猜中了。

  「是。」單丹彤起身,接過文喜遞來的衛生紙,擦乾了眼淚,「謝謝。」

  「那就坦誠地告訴你的家人,你未來想要做什麼,你的夢想是什麼。我們已經是成年人了,未來的選擇自己決定,不達目的不罷休。你所要做的,就是告訴你的父母,你會為了你的目標你的夢想奮不顧身,你會百分之百的計劃自己的人生。」文喜淺淺笑了一下,「你得父母只是怕你前路迷茫,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將你捧到高處。」

  下樓在轉角遇見了劉召笛。兩人對視皆是一笑。

  三年高中生涯,漫長又短暫。三兩朋友,幾次長假,時間就如流水,一瞬乾涸。

  時間裂開長長的縫隙,從中鑽出了很多小心翼翼的秘密。

  劉召笛和文喜在教學樓前的台階坐了很久,聊了很久。劉召笛看著吐出雲層的滿月,輕悄悄地說道:「上完高三,我就要回家去了。」

  回家去?文喜心裡冒出一個不成文的想法。

  下一刻,這個念頭就成了真。

  劉召笛:「文喜,你覺得我的名字彆扭嗎。」

  文喜見過她一筆一划書寫自己名字時的認真倔強,剎那間,最初的一絲疑惑就像是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以肉眼無法預料的速度衝破了那張荒唐紙。

  她和劉召笛,何嘗不是經歷著同樣的一段人生。

  劉召笛,召笛,招弟。

  「我在戶口本上的名字就是招弟,就是你想的那個詞。從縣上考到一中的那天,我翻遍了詞典,從裡面選出最好看,也是最好聽的兩個字用上。召笛,光是看著就覺得耳目清明。」劉召笛抱著腿,笑說,「剛開始我還忐忑,生怕任老師覺得我名字作假,生怕他讓我當眾拿出戶口本,變回那個渴求弟弟的劉招弟。」

  劉召笛鬆了一口氣:「不過沒有,快三年了,沒有人問及戶口本同入學證明上的名字完全不一樣的緣由。而這三年中學時光,就像是我偷來的日子。現在是要將這段日子還回去了。」

  劉召笛看著文喜黯淡下的眼神,故作輕鬆道:「你為什麼這個眼神?我都沒有覺得遺憾。我們那年做同桌,你總在講到媽媽和弟弟時止住聲音,我有時候也會覺得慶幸,這個世界上有同樣一個人,會因為父母的偏愛而鬱鬱寡歡,我並不孤獨。和你同桌的那一年,是我覺得最美好的一年了。我想咱們的語文老師都讓寫過一篇作文《我的青春》,我們當下就在青春里,對於青春的感悟,是數不盡的蟬鳴,做不完的試卷,匆忙的鈴聲,放學時地面揚起的灰塵,雷雨天裡閃爍的廊燈……等我們離開青春的那天,青春卻變成一個詞,遺憾、美滿、喜歡、厭惡,它可以是任何詞,也同樣什麼都不是。對於我來說,青春已經在我身後。」

  劉召笛嘆了一口氣,歪著頭,輕輕靠在文喜的肩膀上,眼神空落落地漂浮在整座校園裡。

  「弟弟招來了,我要回家去了。劉召笛這個名字也許能真正屬於我了。」聽著文喜的抽泣聲,劉召笛拱了一下文喜肩膀,「你應該高興,或許嘛,或許我以後要走的路就是你走過的路。我也會像你一樣,不倚靠父母,只憑藉自己的努力,從山裡再出來。」

  月色如霧,籠罩那年所謂的匆匆。

  文喜最後也忘記自己說了些什麼。

  有人在翻山,有人卻又被拽回山下,回到空曠的村中。漸漸地,數不盡的鍋碗瓢盆會將課本代替,妙趣橫生的公式變成洗不完的尿布,那座家的囚籠會將人困住,直到四肢蛻化,再也握不住筆。

  而人類對於青春的感悟,是從青春逝去那天,以小偷的身份,肆無忌憚地懷念。

  同樣也是2009年尋常一天,那時快入夏,也快高考。

  文喜從旁人口中得知,趙懸已經有半月沒來上課。趁著自習課,文喜抱著幾本書,佯裝從借閱室出來,路過趙懸班級門口。

  他的座位輪換至最後一排,空蕩蕩的,很突兀。桌面零散的書放著,走得匆忙。文喜的心懸了又懸,將周圍人都問了一圈,沒有人知道他的去處。

  又是一個周五,放學後文喜並未去圖書館,而是順著殘存的記憶,找到了趙懸的家。

  這裡她只來過一次,並且還是天色未明的清晨,在其中一個岔路口站定後,文喜徹底迷失了方向。看著前後差不多的小道,連來時路都遺忘了。

  不知過了多久,巷子後傳來腳步聲,文喜福至心靈般扭頭,和趙懸的眼神撞在一起。

  文喜很快發現不對勁,趙懸隨意穿著寬鬆衣褲,手上拎著塑膠袋,仔細看走路姿勢,微微帶了些跛。她連忙跑到趙懸面前,焦急詢問:「你怎麼這麼久沒來學校?腿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

  她抓著趙懸的手腕,發現他手腕關節處微微浮腫者,但上面又沒有青紫色,又彎下腰去看,伸手去掀褲腿時,趙懸出聲攔住她:「我沒事。」

  聽著他略微虛弱的嗓音,文喜更著急了:「鬼都不信你說的話。」

  文喜伸手扶住他,順路接過他拿著的塑膠袋。

  趙懸還有心情開玩笑:「那等我變成鬼的時候告訴你一聲我騙沒騙你?」

  文喜錘了他一下:「趕緊呸呸呸,瞎說什麼呢!」

  趙懸閉緊嘴巴不說話了,任由文喜將她連拖帶拽往前捎著。

  「走過頭了。」趙懸冷不丁出聲。

  文喜一僵:「你怎麼不早說?」<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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