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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在她蹲下|身體的剎那,一張紙紮的桃紅臉兒就貼上了窗紙,窗紙很快變得透明,顯現出兩隻嘰里咕嚕亂轉的眼。

  「有沒有人呀。」

  紙紮童子發出羅紅石的聲音。

  它說話間,眼珠動得更快,恨不得將房中一切盡收眼底。

  ——當然,它也將要做到了,只除了窗下那片區域。

  它看著房內的桌椅,想要找到藏在桌下的人。桌下沒有破綻,它又翻動眼珠,向上看。

  以前那些愚蠢的人類會藏在房樑上,可是這次,它什麼都沒發現。

  南紀楚徹底變成了呆板木頭,幾個僕從呆傻著盯緊地面,但好在關鍵時刻他們強忍住懼意,沒有被嚇暈過去。

  室內落針可聞,他們屏氣凝神,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我是人呀。」

  紙紮童子探出手,摸了摸窗紙。

  「咦?」

  它露出一個真情實感的笑容,「窗戶破了?」

  桓竟霜緊捏拳頭,抬起眼睛看向頭頂,一旦那裡鑽進來東西,她能擋多久,就擋多久……

  紙紮童子嬉笑著將那道細縫越撕越寬,胳膊緩緩伸了進來。

  可是窗紙後還有另外一張紙,它摸了摸,用尖細的指尖用力一戳。

  畫卷完好如初,桓竟霜眼前卻閃過一道白光。

  靈台邪氣入體的滋味並不好受,她與畫卷本為一體,可在術法盡失的情形下,畫上的墨痕只是死物,難以供她驅策。

  好在紙紮童子很快收回了手,趴在窗上仔細聽了聽,房中還是沒有聲音。

  桓竟霜向對面的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兩扇窗開在同一面牆壁上,另一尊紙紮童子很快爬上桓散之頭頂的那扇窗。

  「嘻嘻,看見你了。」

  身邊的師弟猛地打了一個哆嗦,桓散之當機立斷揪起他手背上的皮,另一隻手捂住他的嘴,猝不及防的疼痛之下,他才將走到喉頭的驚叫咽了回去。

  「出來和我玩兒啊。」

  陰惻惻的聲音飄到了南紀楚的頭頂,他紙紮的肩膀劇烈一抖,卻沒再動。

  紙紮童子的兩腳在地上摩擦了一會兒,緊接著聲音就逐漸遠去。

  南紀楚正要鬆一口氣 ,一雙手卻死死摁住了他的肩膀。

  他扭頭,原來是那個小師妹。

  小師妹指了指桓竟霜頭頂的窗戶,只見兩隻眼睛又緊貼在窗上,對著房中咕嚕亂轉。

  原來它們根本沒走。

  南紀楚心中湧現出一股劫後餘生的慶幸,後知後覺地汗濕了脊背。

  汗水在紙紮的背上格外明顯,小師妹看著他背後一片水漬,默默撇了撇嘴。

  紙紮人一計不成,只得悻悻離去。

  在眾人複雜的目光中,桓竟霜不敢大意,讓南紀楚身邊的幾個僕從輕手輕腳挪動到自己身邊,好歹算是將人分成兩撥,縮小了目標。

  這些僕從生在人間,長在人間,一輩子也沒見過妖魔鬼怪,這會兒只敢透過捂嘴的指縫輕輕呼吸,畫在臉上的眼睛半闔著,疲態盡顯。

  桓竟霜心下愈發著急,等到天亮還早得很,如果一直這樣心弦緊繃,屢屢受驚,不知這些人還能撐住多久。

  思忖片刻,桓竟霜正要劍走偏鋒,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仙長,開開門。」

  聽這聲音,是羅歡宜。

  桓竟霜暗道一聲「賊心不死」,不由咬緊了牙關。

  叢不蕪走之前再三強調不能與鬼對視,如果她……

  但是一直這樣等下去,早晚會出事。

  大多時候,人的精神一擊即潰,絕非想像中堅不可摧。

  桓竟霜比誰都明白,時間拖得越久,紙紮童子的力量就越大,黎明之前,他們會迎接新生,鬼怪也會拼盡全力殊死一搏,彼時彼刻,誰勝誰負,沒有定數。

  而這些無辜的人類,他們賭不起。

  敲門聲越來越急切,思慮再三,桓竟霜捏緊了拳頭,貼著牆根緩緩貼住地面,小心艱難地向門口爬去。

  門外的人像是在被什麼東西追逐,顫抖著聲音拍打紙門:「紙紮童子要來了,懇請各位仙長,開開門呀。」

  桓竟霜趴在門縫底下向外看去,看見的分明是一雙紙紮的黑鞋。

  敲門聲一頓,門外的紙紮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兩隻腳往後藏了一藏。

  桓竟霜心道「不好」,飛也似的起身,就地一滾,躲在了牆根處。

  門外的紙紮童子詭笑著趴伏在地,將臉緊貼地面,透過門縫向房內窺視。

  桓竟霜再次躲過一劫。

  她頹然地閉了閉眼。

  紙紮童子不知有沒有看到她,嬉笑幾聲變幻了音色,字字句句敲打在桓竟聲的心裡。

  「竟霜,開門。」

  是叢前輩。

  不知她的境況如何。

  「竟霜。」

  是道祖。

  桓竟霜已經懶得理會,緊閉眼睛,默念清心訣,放空了整片心神。

  這兩個紙紮童子比紙人聰明得多。

  它們知道房中誰才是定海神針,一旦桓竟霜精神崩潰,剩下的人一擊即潰,處理起來輕而易舉。

  紙紮人的臉漸漸變得扁平,直到薄成一張紙,桃腮臉蛋兒上兩隻漆黑的眼睛含著得逞的笑,試圖透過門底窄窄的縫隙擠進來。

  可門上不知被下了什麼禁制,它幾次三番的嘗試,都以失敗告終。

  紙紮童子像是作罷,再次遠去。

  這次離開,它們沒有再回來。

  一刻,兩刻,三刻……

  門外依舊安安靜靜,夜風好像也停了下來。

  月亮不知出沒出來,低低蟲鳴催發倦意,房間外似乎只是人間一個尋常的靜謐夏夜。

  桓竟霜不知它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心中卻如擂鼓,非常不安。

  交談聲自遙遠處傳來,「什麼雲上仙家,不過我一敵之合。」

  「這個女人的皮,歸你們了。」

  桓竟霜當然不知道叢不蕪與門弗隱那裡發生了什麼,但她就是無比相信,他們都平安無事。

  這份信任,不需要任何理由。

  極端的恐懼中,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日夜輪轉,東邊翻出了一線魚肚白。

  南紀楚身旁的僕從看到窗外的亮光又驚又喜,但是一夜的習慣一時間改不過來,他只是動了動唇,沒有發出聲音。

  「世子,天亮了。」

  南紀楚渾身都濕透了,里里外外紙紮的顏色都深了一些。

  他扭頭向外看去,天光已亮,但他卻覺得有些古怪。

  僕從疑惑,「世子?」

  桓散之蹲在原地伸了個懶腰,無聲地對遠處的桓竟霜道:「我們去找道祖和叢前輩吧?」

  距門最近的桓氏子弟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清了清不適的嗓子,問道:「那我開門了?」

  桓竟霜心中斷開的一條線突然連接起來,她慌忙喊道:「別開門——」

  但饒是如此,一切也已為時已晚。

  門外,是濃重陰寒的夜色。

  兩尊紙紮分別童子倒掛在兩扇紙門上,看著兩張詭異的紙臉,開門的師弟驚恐到失去了表情,「……怎麼會這樣?」

  南紀楚快步向前,企圖將門合上,一旁的僕從臉色大變,「世子——」

  一切都亂了套了。

  桓竟霜大喊:「別看它們!」

  兩尊童子紋絲不動,看著緊閉雙眼的眾人,紙紮的臉上蕩漾出愉快的笑意。

  「上當了。」

  察覺到紙紮童子飛身襲來,桓竟霜想也不想,從桓散之懷中抽出自己的本命劍格擋下致命一擊,劍光只是閃爍了一下,就被打落在地,桓竟霜無法,只得以肉身為盾,擋在師弟與南紀楚身前。

  生死關頭,一道藍色身影從天而降,帶來點點散落的螢光。

  叢不蕪衣衫上鮮血瀰漫,她將桓竟霜推開,鮮血淋漓的右手捏住紙紮人童子的頭,回首問她:「你不要命了嗎?」

  她面沉如水,語氣不善。

  桓竟霜卻幾近落淚,「前輩……」

  她苦苦支撐許久,此時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渾身再沒了氣力。

  見此情狀,叢不蕪只好道:「好吧,別哭。是我的錯,是我小瞧它們了。」

  她隨手擰掉了一顆紙紮童子的頭,抬眼看向掛在門板上的另一尊。

  紙紮童子的眼睛逐漸更黑,嘴唇逐漸更紅,「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誰?」

  叢不蕪覺得此話萬分可笑,「普通人就該死嗎?」

  它並不回答,依舊垂死掙扎地攀上叢不蕪的手臂,牢牢盯住了她的眼睛。

  「你是誰?」

  叢不蕪不閃不避,卻沒有紙化,她唇角的笑竟然滲透著比之更甚的惡意,「我都懶得打你。」

  紙紮童子被連番羞辱,一股氣還沒生起來,腹中陡然一空,支撐軀體的蘆葦杆已經被叢不蕪折斷。

  原以為是瓮中捉鱉,其實是引狼入室。

  這個女人,在和他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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