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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叢不蕪把銀簪摘下來看了看,沒看出什麼異常。

  「興許是月色太明,銀上加銀。」

  夜色濃重幾分,紙人賊心不死,頭頂著一片青瓦,掩耳盜鈴地緩緩靠近叢不蕪。

  閉上嘴巴緘默的瑞獸擺出比方才還大的架勢,「呔」字還沒說出口,明有河便一把將偷偷溜過來的紙人摁住,對叢不蕪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它是想偷你的髮簪。」

  叢不蕪頭上只有那支銀簪,在月光下更是璀璨亮潔。

  她隱隱覺得不對,不禁微微皺起雙眉。

  叢不蕪還沒到東湖呢,這支銀簪可不能丟了。

  她對這支銀簪分外珍而重之,饒是丟了命,也不想丟了它。

  叢不蕪的聲音透露出些許不快,扯了扯紙人的胳膊,教訓道:「小小年紀不學好。」

  紙人頭一低,再抬起來時,圓臉上竟然多出一個圓圈兒,接著,圓圈兒里吐出一口涎水,發出一聲響亮的「呸」。

  它力氣小,吐得不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涎水全落在了自己身上。

  但這不妨礙叢不蕪與明有河都愣了一愣。

  紙人趁此開溜,故技重施自明有河掌下滑出,借著瓦片跳躍兩步,溜之大吉。

  被個紙人涮了一回,明有河簡直怒髮衝冠:「往哪裡跑!」

  紙物生來畏水,這個紙人卻能吐水,可見它絕非尋常紙人。

  而且,這支銀簪……

  叢不蕪沉吟少頃,與明有河一同追了過去。

  紙人沒少來阮宮閣胡鬧,對閣頂之上的片片青瓦如數家珍,躲避起來頗有路數,叢不蕪拉了明有河一把,悄聲說:「讓它逃。」

  明有河心領神會放慢步調,紙人順著紅漆大柱利落滑下來,飛身鑽過鏤花窗子,撲騰撲騰跑過了一條街。

  路上有不少被風吹落又吹起的樹葉,紙人靈智已開,兩條紙腿在地上彎一彎,「嘿哈」一聲隨風跳了上去,借東風行了又行。

  明有河高高揚眉,無聲笑了一笑,道:「這小東西腦袋不大,心眼倒多,還知道怎麼省力。」

  望著東風吹向的方向,叢不蕪漸漸凝重了神情。

  那條酬神的火龍,就是在這裡消失的。

  檀香未散,摺紙為錢,此乃神殿。

  叢不蕪疑思難解,抬手撥弄了一下發間的銀簪。

  明有河看到金匾上的「聖仙殿」時,不可避免地遲疑了一下。

  仙與妖,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為好。

  但他轉念又想起紙人竟敢向叢不蕪吐涎水,登時火氣直衝天靈七竅,簡直豈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什麼聖不聖仙的,既然不曾聽過,權當野神算了。

  一介野神,何足為懼?

  他是衝動而為,叢不蕪卻鮮見地沒有攔他,反而先一步跨進了殿門。

  殿中白煙瀰漫,巨燭長明,金帳金柱,渾然一片仙境氣派。

  她對那個紙人道:「敢進神殿,你膽子不小。」

  紙人何止膽子不小,它簡直無所畏懼,渾身是膽。

  它不知天高地厚地重重哼了一哼,跳下葉子,翻上香案,在燃香的香爐外刻意轉了個圈兒,扭著腰等叢不蕪過來。

  叢不蕪甫一對上它的臉,紙人便背過身子抖抖胳膊,鑽到了神像的袖子裡。

  抬頭看清神像的一瞬間,叢不蕪周身一凜,倏然沉下了目光。

  金衣高冠,眉如刀鋒,黑眸烏髮,劍乃春山。

  叢不蕪至死也不會忘記,眼前這雙蔑視眾生、淡泊一切的眼。

  明有河跟進來一看,先是一驚,兩步倒退出去,仔細看了看殿上的牌匾。

  他與叢不蕪方才並沒有看走眼,匾上寫的的的確確是「聖仙殿」。

  可殿中供奉的並不是野神地仙,也不是何方得道真人,而是一個他所熟知、所憎恨的人。

  江山君,禮晃。

  晦氣!

  明有河臉上露出不耐,勾手作法,想將紙人引出來,豈料紙人聰慧,左袖入、右袖出,在香案上一跳,跳到了神像邊的童子身上。

  叢不蕪定眼一觀,香霧之後,神像兩旁,立的也並非是什麼「點砂童子」,而是金銀兩尊一模一樣的神女像。

  只是神像極小,雖是慈眉善目,卻只有矮矮一尊,約莫只有她一臂短長。

  紙人臉上露出兩個圓圈兒來,嬉笑著對叢不蕪眨了眨圓圈作的眼睛,貼上銀色那尊神女像,隱沒了身形。

  下一眼,神像竟然圓睜慈目,仙袂翩然,就此活了過來。

  「見鬼了。」

  明有河脫口便說。

  叢不蕪也皺起了眉頭,小小紙人,竟能驅策神像為駕,當真古怪。

  神像絲毫不顧仙儀尊態,頭頸一搖,跳下香案。

  叢不蕪有

  意不攔,故意蹙眉凝眼,裝得若有所思。

  死敵見面,分外眼紅。

  明有河萬萬不會給禮晃留什麼薄面,反而覺得沾了不少污穢,由此半點沒了顧及,大步向前,扯住了紙人控制的神女像的衣擺。

  「小鬼頭,看我捉了你燒火。」

  神像回頭覷他一覷,竟見風縮小,叭叭邁著兩腳跑出神殿,靈巧無比,向東拐走之前,還迴轉半身向二人挑釁地笑了笑。

  叢不蕪沒有明有河的滿心火起,追得似乎心不在焉。

  神殿東側有道黃燦燦的圍牆,牆下有個狗洞,神女像邊走邊縮,大小恰好可以鑽過此洞,很快逃至牆外。

  明有河氣急敗壞地拔下半根頭髮,在手裡一吹,道:「蟲兒飛,蟲兒追。」

  叢不蕪看在眼裡,心道他是當真動了怒。

  平日裡,明有河可是對自己的青絲視如珍寶。

  拔他一根犬毛,准要氣得他跳腳。

  叢不蕪把他的手一握,將那半根頭髮放在明有河頭上,看它長了回去,便溫聲道:「我來吧。」

  她在地上輕輕一踢,浮起幾粒微塵。

  微塵旋身一變,成了幾隻小小的火鳥,飛過之處,劃出一道淺淺的火光。

  「追。」

  叢不蕪與明有河穿牆而過,紙人沒成想他們追來的速度如此之快,腳下不慎崴了個踉蹌,又見半空中飛著幾隻冒火的小鳥,頓時什麼也顧不得了,手忙腳亂地邁著步子奔逃。

  逃之前,它還不忘看一眼叢不蕪發間的銀簪。

  明有河道一句:「小財迷。」

  叢不蕪面色如常,心中卻泛起了嘀咕。

  曾有雀鴉生出慧靈,見到閃光之物便移不開眼睛,大費周折也要取來,但她不曾聽過紙人也有此等癖好,腹中疑竇不禁又起了幾分。

  火鳥之速絕非黃蟲可比,紙人操控的神女像很快氣喘吁吁,在一叢茂盛的芭蕉下停了下來。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來到了一座荒廢花園。

  園中多巨石假山,通了泉眼,流水不絕,只是時值花眠之期,百叢芬芳一朵也沒開。

  芭蕉葉翠青盈盈,生在一株參天槐樹旁。

  火鳥逐漸靠近,只燒紙人,不燃他物。

  神女像被火鳥炙烤得發紅,紙人實在承受不住,只得自神像背上下來,焦急地搖了搖芭蕉葉,芭蕉底下一鼓一鼓,鑽出一溜黑色的螞蟻。

  蟻群密密麻麻自地下湧出來,瞧得人頭皮發麻。

  紙人站在蟻群里,清脆地口吐人言道:「走!」

  蟻群得了指令,譁然退回蟻窩,緊跟著又鑽出八隻更大一些的來,可稱「蚍蜉」。

  它們自發排作兩列,竟在小小的螞蟻洞裡抬出一方小轎。

  叢不蕪與明有河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靜觀其變,眼看小轎變大一些,再大一些,紙人隨之小了又小,彎腰掀開轎簾鑽了進去。

  小轎一應俱全,紙人露出個腦袋,又變出一張圓圈兒嘴,向外「呸」了一聲。

  這一次,他對著的人是明有河。

  叢不蕪眼中含笑,瞥一眼明有河:「他還挺記仇。」

  明有河搖頭失笑,正要將紙人連蟻帶轎捉來問個清楚,螞蟻將轎一抬,在那叢芭蕉底下倏忽一轉,竟然沒了蹤跡。

  芭蕉邊的神女像,也在眨眼間消失了。

  叢不蕪:「此處大有玄機。」

  明有河抬頭看了一下槐樹遮天的樹冠,「這個月份,芭蕉不該……」

  他言至中途,陡然轉了一個彎兒。

  「不蕪,這支銀簪既是經過禮晃的手,是不是他有意陷害於你?」

  絕非明有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禮晃委實算不得君子。

  他冠冕堂皇野心昭昭,為達目的,一向不擇手段。

  叢不蕪卻是臉色一變,急道:「阿黃,當心腳下!」

  明有河一怔,「不蕪——」

  第26章 誤入蓬萊小蓬萊螞蟻抬轎,叢不蕪絕義……

  耳畔一陣轟鳴,又歸於寂靜。

  濃烈花香團團侵襲,將叢不蕪牢牢裹挾。

  霧遮在她眼前,像一道簾。

  霧氣純陽潔淨,銅錢卻反常地躁動起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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