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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們這一輩,沒有見識過康熙朝九龍奪嫡的驚險,只看到了弘暉登基前毫無波折的太子生涯,和登基後至高無上的權勢。

  原本,永玟認為自己該像弘暉對烏希哈他們那樣,信任、友愛,讓他們變成自己的助力。

  可現實與理想相差甚遠,小時候他與弟妹們還能親密玩鬧,年紀越大,別宮想要爭權的跡象就越明顯。永玟不僅擔憂庶弟們的謀算,還擔憂他與弘暉父子之間會生出隔閡。

  烏希哈明白永玟的未盡之言。

  人性趨利,可以預見下一代必然會圍繞皇位產生新的爭鬥,區別的只是激烈程度、和對朝堂百姓的影響大小而已。

  屆時,她這個長公主行事也得小心思量,顧及著自己的小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覺著無論做什麼都有人兜底,有恃無恐。

  物是人非,烏希哈亦難免悵然:「我甚少過問朝事,又離京多年,教不了你處事理政。但也有幾句或許你不會從別人那兒聽到的話,想對你說。」

  永玟道:「我知姑姑待我真心,姑姑有話但說無妨。」

  烏希哈慢步走過熟悉的紅牆綠瓦,憶起舊日時光。

  「都說皇家無親情,但咱們家是個例外。皇阿瑪在潛邸時,我們兄弟姐妹就親厚,便是皇阿瑪登位、皇兄被封太子,十三年來也從未起過大衝突。」

  他們能成為皇室中的奇葩,除了某些不可說的玄學因素,其實每個人都在為了這個家的和諧努力,誰都免不了有退讓、妥協、包容的時候。

  「二皇兄自請修明史,三皇兄聯姻外邦不納妾,幾位皇弟『不務正業』,固然是他們本身的興趣愛好所在,可也有消除皇兄顧慮、維護朝綱穩定的原因。皇阿瑪退位後隨我遊歷四方,亦是徹底放權,信任皇兄才幹,不想皇兄被他這個太上皇壓著,束手束腳。」

  「這些,皇兄和皇額娘心裡都清清楚楚。我們比你們幸運,也更明白家人互相信任扶持的珍貴。」

  弘暉自幼性情溫厚,又成長在充滿了愛和支持的雍親王府,有叔伯們的前車之鑑和四爺的竭誠相待,烏希哈相信,他不會成為曾經的康熙那樣為了皇位大權、一度把親人子女當做棋子擺布犧牲的帝王。

  她對永玟認真道:「或許你的幕僚屬臣會告訴你,皇上先是皇上,才是父親。但我說這些,是想讓你知道,不論皇兄當了多少年的皇上,他一定還是個父親,你要相信他對你的愛。」

  「至於如何為儲君,乃至為君,我以為,始終心繫社稷民生,足矣。」

  永玟停步,合手長揖,「侄兒明白了,多謝姑姑教誨。」

  烏希哈略微仰頭,看著已經比自己高了不少的永玟,為他撫平領口處的褶皺,「你從小就跟皇阿瑪和皇兄學習治國大道,姑姑相信你,只要你堅守本心,還記得少時許下的國泰民安之願,姑姑和你叔叔們都是俗人,總是會偏心你的。」

  永玟眉間郁色散去大半,像小時候那樣挽住烏希哈,「我以後也會像皇瑪法和皇阿瑪一樣,做姑姑的後盾,不讓姑姑受任何委屈。」

  ……

  一炷香後,烏希哈三人踏入養心殿。

  弘暉放下手中摺子,起身繞過龍案,在烏希哈拜下前扶住她,「皇妹無需多禮。」

  為帝十載,烏希哈在弘暉身上看到了四爺的影子,不過比起四爺的冷肅,弘暉稍顯得心寬體胖了些。

  弘暉讓人給烏希哈和成袞扎布搬來座椅,沏上茶水,令宮人退到殿外,兄妹對坐閒話。

  「皇妹又清瘦許多,過些日子出了孝,須得好生補養。」

  「皇兄才是眼圈兒都黑了,朝政若不是十萬火急,稍微緩兩日,也無妨。」

  弘暉嘆道:「非是急事,而是難事。」

  烏希哈好奇了,「是何事,竟會讓皇兄為難至此?」

  永玟還在邊上,他想到方才烏希哈對自己所言,他該試著把弘暉更多當作阿瑪而非皇上對待,子孝父,父親子,便大著膽子直接問道:「兒子瞧皇阿瑪這個月常拿著皇瑪法的手書愁眉不展,可否與兒子說說,讓兒子為皇阿瑪分憂?還有姑姑,她與皇瑪法最心意相通,定能明白皇瑪法所思所想。」

  弘暉沒有生氣,也沒有否認,點頭,「確因皇阿瑪所留密詔之故,皇妹先前可曾看過?」

  若是因為四爺的那封「遺囑」……

  烏希哈輕聲答道:「既是皇阿瑪留給皇兄的密詔,我不曾先行閱看。但同行多年,大概能猜到上面寫了什麼。」

  弘暉回身,拿過一紙詔書交給永玟,「這是皇阿瑪留給子孫的訓誡,你也當看看。」

  永玟小心接過,在弘暉的眼神示意下,坐在一邊翻看起來。

  弘暉又拿出一本書冊,「此乃《宋氏遊記》最初樣冊,朕提早看完了,很有意思。」

  烏希哈道:「可臣妹也聽說,從遊記開始在《清報》上刊載起,就一直有御史彈劾這是『反書』,請皇兄下旨封禁。」

  「既然是你寫的,皇阿瑪也同路,怎會與『反書』扯上干係。」弘暉搖頭。

  烏希哈的出身,是她行為立場最天然、最有力的保證,沒人會想到她身體裡裝的,是來自幾百年後的叛逆靈魂。

  況且當時烏希哈身邊還有四爺在,弘暉是放一百個心。

  遊記傳回京城,弘昀他們還有意加強宣傳,想著等烏希哈和四爺回來後,若見到自己出了名,所書見聞受百姓認可追捧,能高興些。

  弘暉頓了頓,又道:「不過朕這些時日將遊記和遺詔對比著看,又看出些新的名堂來。」

  烏希哈抿嘴,「我向來不是個聰明的,有什么小心思都瞞不過皇兄。」

  沈啟那樣的小年輕,都能看出她後期在遊記里夾帶的私貨,別說在朝堂沉浮多年的四爺、弘暉和朝臣們。

  風光景色、異域人情只是表象,最「要命」的,還是其中隱晦映射的他國思想和政體演變。

  十八世紀的歐洲,正值啟蒙運動時期,民智漸開,為後續近代革命打下思想基礎。他們所經國家,君權被限制、被推翻,還有在醞釀著獨立的殖民地,根本不需要皇帝。

  封建制度的消亡,是歷史發展、生產力發展的必然趨勢。

  烏希哈的遊記尚隱約其辭,四爺留下的密詔卻直白得讓弘暉心驚。

  「可看完了?」弘暉轉頭問永玟,「說說,你是如何想的?」

  永玟臉色發白,欲言又止,半晌後小聲道:「這是皇瑪法所書,兒子不敢隨意置喙。」

  弘暉接著兒子的話說下去,「你可是想說,若非皇阿瑪所書,此等禍亂朝綱之言,理當封禁,治其『謀逆』之罪,連坐九族,以警示天下,肅清風氣,防患未然。」

  作為王朝君主,乍一見聞帝制可能被顛覆,並非朝代更迭,而是不復存在,第一反應是什麼呢?

  若外邦強恐生禍亂,則封國。

  若商富極可亂朝政,則抑商。

  若民智啟易起反心,則愚民。

  不僅弘暉和永玟如此想,曾經的四爺也這麼想過。

  但後來,他意識到這只是自欺欺人,不是防患於未然,而是留患於未來。

  大清能暫居優勢,通商出口獲利,打服準噶爾和羅剎,主要依靠的,就是這十多年以弘曕和三胞胎為首研究出來的新鮮事物。和烏希哈的遊記一樣,他們的皇子身份,讓他們的發明能得到重視和推廣。

  可又能依靠幾人之力到何時?

  烏希哈放在膝上的手攥緊裙擺,問:「皇阿瑪臨終前,說交由皇兄決斷,皇兄可是有想法了?」

  弘暉答道:「既然是皇阿瑪遺命,為人子孫,自當遵從行之。」

  烏希哈追問:「難道皇阿瑪在遺詔上,說了解決之道?」

  她從不敢小瞧四爺的智慧,不知他給弘暉留下了什麼樣的建議。

  弘暉搖頭,「永玟,將遺詔予你姑姑看看。」

  烏希哈從永玟手裡接過,四爺熟悉的筆跡映入眼中。

  這封《告子孫書》並不長,幾乎每一句,都是「大逆不道」之言。

  他說,滿清入關已逾百年,說是統轄中原、治理漢民,其實認真想想,他們正逐漸被中原給「漢化」。

  他說,自與歐洲通商起,來往多見白、黑、紅人種,朝野民間日益少論「滿漢」,多談「中外」,此番走遍世界,所思歸屬,是中華大地,是「China」。

  他說,想要繼續當「天/朝上國」,革新和開放是必然,外邦國情歷史與我朝大不相同,不宜照本宣科,前面的路該如何走,尚待後人摸索。

  或許有朝一日,大清皇統將隨君主王朝一同斷絕,可他也想不到萬全之法,這八年所見所悟,已將他過去數十年所學推翻,今他時日無多,無力深思,唯有一言相告後人——

  江山所系,非君乃民。

  民不可欺,民不可棄。

  數萬萬百姓會選擇正確的道路。

  他對後繼者的期望,非開疆拓土、讓大清基業流傳百世,只希望能做好為君者本分,在將來的發展大潮中,守住國土,穩住民心。<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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