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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不沉微微蹙眉,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似乎在權衡她有沒有發燒說胡話:「可是白玉京是我的家——」

  「求求你!我愛你!我們一起逃走吧!」

  他怔了怔,最後無奈地笑起來:「真拿你沒辦法啊。」

  第151章 蝴蝶你不可以和我一起沉沒

  ……

  寧汐再次睜開眼,眼前依舊是陽光與陰霾交織的天穹。

  回溯猝不及防地結束了。

  可為什麼她仍然在這裡?

  大師兄呢?

  她扭過頭,身邊空空蕩蕩,懸崖下的狂海咆哮,雨水落在她的臉頰上。

  「……大師兄?」

  寧汐撐起身體,看清崑崙丘鬼石山平台邊緣站著伽藍聖子,神色悲憫。

  幾乎是在一瞬間,她記起了那次回溯後發生的一切。

  她帶著他逃走,躲過了白玉京的妖禍,在無人知曉的世外桃源躲藏,成親,生子,然後仙門聯軍追殺而來,赫連為與閻野、林鶴凝聯手,她被綁回崑崙丘,赫連為啟動聚陰大陣,這一次崑崙修士聯合鬼修、妖邪來勢洶洶,裴不沉孤軍作戰,自爆內丹,與眾人同歸於盡。

  憑空多出來的數十年記憶呼嘯奔涌而來,像是海嘯,瞬間將她淹沒,浪潮從四面八方湧來,朝她擠壓、爆破。

  寧汐的臉上爬滿妖紋,她抓住那隻脆弱的蝴蝶,再次往其中輸入自己的妖力,隨著妖力的流逝,蝶靈愈發暗淡。

  【回溯天樞八十三年十一月初一】*

  白玉京,剖心

  台,寧汐站在群情激憤的人群當中,看見問仙堂厚重的大門被緩緩推開,裴不沉逆著光,行動時腳上鐐銬輕響。

  寧汐知道他接下來會要自請上剖心台受刑。

  而在那之前,他會先望向自己。

  風吹起他微亂的髮絲,那雙墨痕一樣的目光穿過洶湧的人潮,牢牢地鎖定她的位置。

  這一次寧汐率先移開了視線。

  她隨手抓過一個修士,在他耳邊飛快地嘟囔了一句:「剖心錘有異,有人要害大師兄。」

  那人一愣,立刻抓住了解救裴不沉的機會,將這句話大聲呼喊了起來。

  寧汐垂下腦袋,背對所有人,轉身離開,腳步越來越快。

  白櫻自天空降落,她下意識伸出手指,卻錯過了抓住它的機會。

  然後她依舊是外門平平無奇的雜役,聽著衛書一幫人的大呼小叫吩咐,偶爾撞見林鶴凝像只筆挺的丹頂鶴,目不斜視地抱著法器從殿前經過,幾次崑崙丘派人來訪問,寧汐都找機會躲開了,又過了許多年,她聽說南宮家的大小姐與崑崙丘少主成了親,喜得麟兒。

  唯獨沒有見過裴不沉。

  大師兄總是很忙,要處理宗門事務,要斬妖除魔,要拜訪世家好友,除了很偶爾的時候,她在白櫻樹下偷懶,身後黏著一道如影隨形的潮濕目光,可是回過頭去,又什麼都沒有看見。

  又等了兩百年,上元夜,她丟了自己的靈石燈籠,提著油燈沿路去找的時候,撞見了坐在檐下修補燈籠的裴不沉。

  他眼裡有一閃而過的慌張,下意識站起來,很快又露出那種矜持有禮的笑容:「我只是看見它掉在路邊,想順手補一下……這是寧師妹你的東西嗎?」

  寧汐攥緊了燈籠的把柄。

  她身上的玉簡還在響個不停,衛書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你到底還要不要上歸鄉的鶴車來?!老娘告訴你啊,錯過了這次下山的機會,你可就得一輩子待在白玉京當個雜役了!】

  裴不沉的眸子閃了閃,輕聲道:「寧師妹要離開白玉京?」

  白玉京雜役兩百年一換,每個被換下的雜役弟子都能收到下半輩子吃穿不愁的靈石和丹藥,今日正是她輪換之日。

  天邊響起清脆悠揚的鶴鳴,是運送弟子下山的鶴車即將啟程。

  寧汐走上前,從他手裡接過那枚補好了的烏龜靈燈,粗褐的麻衣與月白錦緞衣袖一觸即分。

  她禮貌道了一句謝,然後轉身往外走。

  【慢吞吞,你到底還要不要走?!】衛書在玉簡里咆哮。

  仙鶴振翅。

  【對不起,別等我了。】寧汐關掉了傳音玉簡,她突然轉身,朝著沒有點燈的檐下跑去。

  大師兄還坐在那裡,膝蓋蜷曲,雙手抱著腦袋。

  聽見動靜,他訝然地抬起臉,眼睛在燈籠光下顯得亮晶晶的。

  「送給你。」寧汐把那隻呆頭呆腦的小烏龜燈籠遞給他,像是心裡落下一塊沉甸甸的巨石,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以後不用偷偷跟在我後面了,如果有話想和我說,你可以直接告訴我的。」

  裴不沉臉上的慌亂被燈光明晃晃得照亮,想要笑,但只是抽了一下嘴角:「你怎麼知——」

  「我知道的可多了。」她在他身邊坐下來,他們的裙擺重疊在一起,「我還知道每晚跟著我回家的那個人就是大師兄,我丟掉的手帕也在你那裡,你還有一間密室,裡面裝滿了你親手畫的我的畫像……」

  然後她就滔滔不絕說了一晚上。

  再然後他說了喜歡。

  再再然後她吻了他。

  再再再然後他們成了親。

  最後他們抵達了這裡,鬼山怒濤,同樣崩裂而無望的結局。

  天啊。

  ……

  【回溯】

  ……

  【回溯】

  ……

  【回溯】

  ……

  無數次回溯,一切重蹈覆轍。

  可是她想見他。

  蝴蝶翅膀越扇越快,它們掀起了巨大的風暴,跨越海洋,將她的大腦也攪動成無數碎片。

  每一次見他,都為她帶來嶄新的、累贅的記憶,它們越來越龐大,越來越沉重,擠壓、扭曲她的每一根神經,像是趴滿全身的水蛭,她捏爆它們,於是自己的血滾燙地迸射出來。

  「大師兄,你送給我的髮帶呢?就是紅色上面繡著一隻烏龜的——」她問出口,才記起來這一次回溯的時間節點中他還沒來得及送自己髮帶。

  她在裴不沉莫名的視線中,吞了一口唾沫,嘗到自己胸腔里的血腥味:「……是我記錯了。」

  有時候,她記不清在哪裡曾經遇見過他,也弄不清他曾經在何時吻過自己,回溯逐漸開始扭曲畸變,輕微的不同堆積重疊,大師兄的拿手菜從素麵變成了紅燒肉又變成了糖醋排骨,他劍柄上掛著的晴天娃娃從笑臉換成哭臉又換成沒有表情,面目模糊地嘲笑自不量力的她。

  有時候他們死在了白玉京,他千里迢迢地趕來,然後他的血和她的流在一起,有時候他們僥倖活了下來,隱姓埋名生活,養了狗,或者是貓,有十幾次甚至還養了一隻烏龜,烏龜有公有母,龜殼顏色是淺綠深綠墨綠黃綠,紋路是口字十字回字萬字螺旋雪花,前來參加他們婚宴的鄰居長了一百張不同的面孔,在白玉京在崑崙丘在空桑在任何地方都曾經與他拜過天地,喜服的繡花圖樣是並蒂蓮花是纏枝牡丹也是合苞海棠,她與他一千次共飲合卺酒,紅燭夜燒,萬萬次恩愛情濃,不知今夕何夕。

  不堪重負,只好忘掉。因為害怕痛苦,所以連幸福的能力也一起丟掉好了。

  有好幾次,她像是剛剛從夢遊中醒來,發現自己光著腳,站在大街上茶館裡山門前亂葬崗中,鏡子裡照出來的面容嚇了自己一跳,那張臉看起來陌生又熟悉,那是誰?現在是什麼年份?她想要去哪裡?她的名字是什麼?蝴蝶迷失在自己煽動的風暴里,一滴水滴掉進潮汐里,沒有人記得她是誰。

  沒有人和她說話,她就在心裡自己和自己對話。不因為開心而微笑,也就不會覺得悲傷而流淚。她學著旁人的喜怒哀樂,偽裝出正常人的一舉一動,但那都不是她的本性。她想得很多,忘得卻很快,見過的人很多,在意的人卻很少。

  「姑娘怕是得了失魂之症。」某次回溯中她又忘了自己的姓名,醫館大夫收回懸脈的手,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表情。

  寧汐面無表情地搖頭,小聲道:「我的腦子裡在下雨,還有人在和我說話。」

  念念,他說,我好想你,我想見你。

  你是誰啊?她呆呆地看著那雙漆黑的柳葉眼彎起來,春風和煦一樣的溫和。

  他輕輕地撫摸她的腦袋,說如果她現在記起他,暴雨就此結束。

  她像一截木頭似的看著他。

  他俯身靠近,吻

  落下的時候白櫻香席捲而來。

  於是她再一次甦醒,紅蝶落在她的鼻尖,靈光暗淡無比,她只好依次抽出了自己的妖骨,一隻琥珀色的妖瞳,最後是新長出來的情根,用來交換更多回溯的機會。

  她自己的聲音在耳邊不斷尖叫迴響,回溯的後遺症讓無數蝴蝶記憶分裂出碎片殘存體內,成了曾經她所不明白的體內的另一個自己。

  抽出情根時,無數破繭的蝴蝶從她的傷口裡涌了出來,鋪天蓋地,在陽光下閃爍飛舞,流光溢彩,脆弱不堪,鱗粉掉在她的頭上、眼裡,像是屍體焚燒過後的滾燙灰燼。<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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